月光在青石板路上流淌成河,顾长哥的银针盒在周女主演指尖轻叩下发出清脆声响。
配电室方向传来金属摩擦声,惊得药田边缘的夜鹭振翅掠过祠堂飞檐。
\"备用电源我检查过三遍。\"他低头将银针按特定角度排列,腕间被触碰的皮肤残留着温热触感,\"倒是这株雷公藤——\"话音未落,晒药架顶层的竹匾突然倾斜,暗青色汁液顺着木纹滴落在他鞋尖。
周女主演的珍珠步摇撞出细碎清音,青花布裙扫过满地狼藉的舞台道具。
她的木簪尖点在顾长哥掌心划出弧线:\"明日庆功宴后,有十七个姑娘想学你教的穴位按摩。\"
晨雾漫进晒药场时,顾长哥正对着铜炉里将熄的药渣出神。
昨夜庆功宴的米酒残香混着当归苦味,在他太阳穴处凝成细密的疼。
戏台拆卸工抡锤的声响惊飞晾药架上的麻雀,三根银针随着他揉按风池穴的动作在指缝间闪烁。
\"顾大夫!\"场务小姑娘抱着堆叠如山的艾灸盒撞开竹帘,红丝带在晨风里翻飞成蝶,\"周老师说晨练结束就带姐妹们过来......\"
吴经纪人踩着这句话的尾音闯进来,鳄鱼皮鞋跟碾碎地上晒干的决明子。
他甩着烫金请柬拍打木案,震得药秤砣滚进当归堆里:\"省城有个真人秀要借调演员,你那些玄乎的养生课——\"
\"十点开始第一课。\"顾长哥用镊子夹起沾着露水的艾叶,药碾子滚动声盖过对方拔高的音调,\"孙导说把道具间腾给我们用。\"
蝉鸣最盛时,二十三位女演员挤满了飘着艾草香的道具间。
周女主演绾起长发跪坐在蒲团上,青玉耳坠随着示范动作轻晃。
当顾长哥讲解到三阴交穴位时,吴经纪人突然踹开贴着《黄帝内经》摘抄的雕花木门。
\"省城派来的车等在村口!\"他挥舞的合同险些扫落窗边的紫砂药壶,\"现在出发还能赶上......\"
\"劳驾让让。\"孙导演拎着摄像机三脚架挤进来,镜头盖不偏不倚撞在吴经纪人手肘麻筋,\"小顾说今天教预防肌腱劳损的法子?
我这部戏的武术指导该来听听。\"
暮色染红药田时,道具间飘出混着笑语的当归炖鸡香。
顾长哥擦拭着被二十三人轮流试过针的铜人模型,余光瞥见周女主演正用银针帮同伴挑掌心木刺。
她绾发的木簪随着动作轻颤,簪头忍冬花纹路里还凝着晨露。
\"顾大夫。\"场务小姑娘突然拽他袖口,沾着艾绒的手指向窗外,\"音响师说在配电室捡到个烧焦的......\"
话音被庆功宴的爆竹声炸碎,吴经纪人摔酒杯的脆响惊起竹林夜枭。
周女主演的青花布裙掠过满地红纸屑,将温好的药茶塞进顾长哥掌心时,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虎口老茧。
月光再次爬上晾药架时,晒场东角传来重物坠地声。
顾长哥拨开雷公藤垂落的枯枝,发现昨夜渗液的植株竟开出鹅黄色小花。
他弯腰刹那,祠堂屋檐坠落的半截电线在泥地上划出焦黑印记,像极了某人姓氏的首字母。
配电室阴影里,手机屏幕幽光映亮半张阴沉的脸。
对话框里\"张\"字还未发送,就被突然亮起的手电筒光切成碎片。
顾长哥握着半截焦糊电线转身时,只看见惊飞的萤火虫拖着光尾没入药田深处。
祠堂飞檐下的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惊醒了药圃里沉睡的夜交藤。
张前男友蹲在晒药场西侧的矮墙后,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得他下颚骨像把出鞘的弯刀。
群发键按下的瞬间,晾药架上的雷公藤突然簌簌作响,暗紫色浆果接连坠落在他肩头。
“匿名短信能抵什么用?”他碾碎浆果的指尖沾着毒液般的汁水,对话框里“江湖骗子”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墙根处新培的土突然拱动,三寸长的蜈蚣钻出他踩过的鞋印,朝着配电室方向蜿蜒而去。
顾长哥正给道具间的铜人模型更换穴位贴纸,忽然闻到当归堆里飘出异样的苦味。
他推开雕花木窗,望见晒药场东南角的艾草全朝着反方向倒伏,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惊扰了生长轨迹。
周女主演绾发的青玉簪突然断裂,坠地的脆响惊得正在练习推拿的女演员们齐齐抬头。
“顾大夫!”场务小姑娘撞开竹帘,马尾辫上沾着几片风干的艾叶,“刘姐她们突然说要退出养生课……”
话音未落,配电室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顾长哥抓起药箱冲出去时,月光正巧掠过晒药场中央的太极阴阳图,将满地狼藉的药材分割成明暗两界。
周女主演的青花布裙扫过被踩碎的紫苏,弯腰拾起张前男友遗落的鳄鱼皮钱包,指甲深深掐进皮革里。
晨雾未散的道具间里,十七个退出群的演员挤在角落。
顾长哥将熬好的安神茶分盛在青瓷碗中,忽然掀开药柜最底层的抽屉。
泛黄的经络图在木案上徐徐展开,二十八个红点沿着任脉次第亮起,正是昨夜匿名短信里恶意篡改的穴位。
“三焦经起于关冲穴。”他的银针突然刺入自己手背,暗红色血珠在雪纺衣袖上绽开梅花,“若在此处深刺两寸——”道具间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众人看见他手臂内侧浮现出诡异的青紫色脉络。
周女主演的珍珠耳坠撞出清越声响,她夺过银针的指尖还带着忍冬花的香气:“你疯了?这是会伤及……”
“所以匿名短信说的穴位配伍,实为杀人之术。”顾长哥擦掉血渍,将真正的穴位图铺在晨光里。
当归炖鸡的香气适时飘进来,混着晒药场新收的艾草味道,将阴谋的酸腐气息冲得七零八落。
张前男友踹开祠堂木门时,正撞见二十三个女演员围着顾长哥学认穴位。
他精心准备的揭发材料被穿堂风卷起,不偏不倚盖在孙导演的摄像机上。
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他额角暴起的青筋,以及被当归须粘住的鳄鱼皮鞋底。
“骗子!”他挥舞的U盘撞上铜人模型的膻中穴,“这里面全是他非法行医的……”
周女主演的青玉镯突然碎裂在地,瓷片划破张前男友的西装裤脚。
她解开发髻的动作像慢放的武侠镜头,乌发间坠落的银针精准钉住那张扭曲的检举信:“半年前你在片场给女演员下安眠药,需要我放监控吗?”
晒药场突然下起太阳雨,顾长哥的银针盒在雨帘中折射出七彩光晕。
三十九把油纸伞次第绽开,伞面上用朱砂绘着的人体穴位图在雨中流转生辉。
张前男友踉跄后退时踩中自己带来的“证据”,胶卷带缠住脚踝将他拽进泥泞的药渣堆。
当最后一把油纸伞收拢在祠堂廊下,省城发来的邀请函已经堆满顾长哥的诊案。
周女主演正用银针帮场务小姑娘挑水泡,忽然听见晾药架顶层的竹匾发出异响。
新晒的决明子雨中竟抽出嫩芽,叶片上凝着的雨珠里倒映着无数张冷笑的脸。
暴雨初歇的傍晚,道具间飘出混着艾草香的炊烟。
顾长哥擦拭着被三百人次试过针的铜人模型,忽然听见祠堂老式电话炸响铃音。
周女主演绾发的动作顿了顿,木簪尖在暮色中划出不安的弧线。
“是省戏剧协会。”场务小姑娘握着话筒的手在发抖,“他们说……说郑秋明老师在专栏里质疑中医养生……”
窗外的雷公藤突然疯狂生长,鹅黄色小花在五分钟内爬满整面东墙。
顾长哥拨开藤蔓的手顿了顿,指腹按在某个形似人脸的瘢痕上。
祠堂飞檐坠落的雨滴突然在半空凝成冰珠,叮叮当当砸在青石板上,像是谁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