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晋王杨广正举着灯烛在舆图前观察。
突然跑来一名校尉在帐门处汇报道:“禀大元帅,今夜突厥五百骑兵出城,射杀二百零七人,活捉三十人,我军无人伤亡。”
“今夜袭的哪座门?”杨广并未回头,笑问道。
“西门。”
“明天晚上佯攻东门。”
校尉得令却并未离开,支吾着正不知如何开口,却被帐内杨素看在眼里,疑惑道:“还有何事?”
那名校尉挠头道:“前几日去草原上抢粮的先锋营回来了……”
杨广转过身来,望着那名校尉问道:“怎么,没抢到?”
“抢到牛羊总计一千三百头,只是……”
杨广蹙眉道:“如些扭捏作甚?讲!”
那名校尉松了口气道:“抢的是弩失毕五部中的一部,除去成年男子还有俘获九百多妇孺,这如何处置……”
杨广略一思索,咧嘴一乐道:“这好办,待明日天亮,将这九百多人送给达头。”
校尉一愣,痴痴道:“栗特商人愿意五百文收……”
杨广摆了摆手笑道:“这样,将这九百多人按五百文的价格折算,待回大兴后,这些钱由兵部来出,分赏给这次出任务的弟兄们。”
校尉面色一喜,正欲退下,却听杨广接着说道:“以后若是再有俘虏就当如此办。”
“这……这是为何?”
杨素笑道:“抓回来的俘虏关在营中,还要消耗粮食,将其送到城下,达头就头疼了,都是他的子民,他若不收军心尽失,收下的话——就是几百张嘴……”
校尉这才恍然大悟,暗道这当官的果然花花肠子多。
“杨尚书,算日子肃州的兵马也快到了,本王准备明日便带四千骑绕过金山往这里进发。”杨广在舆图上手指轻点拔也古,缓缓开口。
杨素蹙眉道:“大元帅,斥候传回的消息,沿途有契苾部和苏农部、执失三部,四千骑一无支援,二无补给,臣以为亲征拔也古此举太过冒险,还请三思啊。”
“无妨,本王只是去给都兰添点乱,并不是真的要跟他死磕到底,眼下西征军与达头鏖战浮图,都兰与汉王对峙五原,任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往拔也古进军。
只是浮图城之事还需杨尚书多操持,切勿贪功冒进。
若是发现达头出城,定要避战。达头的命留着还有大用,他只要不死,西突厥汗国与都兰的东突厥之间永难太平。
我军此次西征达头,一是为了保住启民,二是要消耗达头的势力,让其不敢再生犯边之心。
若是再能将都兰打残,使东、西突厥汗国势均力敌,而我隋国国力远在他们之上,他们便不敢来招惹我们,而只会自相残杀,如此便能一劳永逸,可确保边境数十年无忧。“
杨素听完杨广一番分析,连连点头,当下也不再出言反对。
……
诺鲁孜节过去三天了,拔也古却比三天前还要热闹几分。
蓝突厥四部和阿史那、阿史德两部陈兵数万,在草原上对峙。
那夜被阿班尔救出的古扎尔可敦到现在仍是滴水未进,不管谁来问都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伯脱在各部头人的极力保护下,才没有被花脱砍死在牙帐门前。
花脱和巴达两人连夜从部落里召来勇士六千,誓要将伯脱捉到五原去交给都兰可汗。
伯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他和古扎尔可敦有奸情是实,又当着十二部落头人的面被人赤身裸体地从牙帐中拖了出来,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他只当是自己喝多了乱性所致,根本没有意识到是那杯白羊酒里被下了药。
见花脱和巴达两人带兵来抓自己,一不作二不休也从蓝突厥四部调来数千精兵,两方人马就这样在拔也古的草原上僵持着。
萧邢和李建成两人蹲在羊圈边,眼看天色渐暗,却是不敢提进帐篷的事。
“这事也不能全怪我,要怪就怪你当时没有说清楚,我原以为那药是你自己用的……”
李建成嘟着嘴,一脸委屈。
“那也不能整包都放下去啊,那药量是给一群羊用的,你倒好一次全给伯脱喝了……”
萧邢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准备返回帐中。
李建成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朝着帐内瞅了一眼,紧张道:“要不再等等,等阿娜睡着再进去,现在进去我怕……”
“反正此事错不在我,要罚自然也……”
萧邢话未说完却被李建成跳起捂住嘴,谄媚道:“你是我师父,你定不会供出我对不对?”
萧邢撇了撇嘴,笑道:“此时拜师晚矣!”
“不晚,不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两人磨磨蹭蹭蹓进帐内,却发现小桃红已经和衣躺下,这才松了口气。
“此事如何解释?”
萧邢还以为暂时躲过一劫,却听小桃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顿时吓得一激灵。
李建成大喊一声“肚子疼”猛地窜出了帐篷,刚才在帐外的山盟海誓忘了个干干净净。
“此事……”萧邢清了清嗓子,“此事虽然古扎尔的清誉受到了损失,但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萧邢瞟了一眼小桃红,见她神情冷淡,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药酒原本是给古扎尔可敦准备的,想使伯脱留宿牙帐,再纵火使人发觉,逼着伯脱造反,并无意致二人于死地。
未曾料到酒却被伯脱喝了去,也没有料到从葛罗枝牙部求来的药是给羊配种的,药效如此刚猛,药量似乎……似乎也大了些。”
萧邢一想到伯脱被拉出帐外还一柱青天的样子,嘴角的弧度也不由翘了起来,眼光扫到小桃红面若寒冰,连忙收起笑脸正色继续道:
“眼下伯脱的蓝突厥贵族四部与阿史那、阿史德对峙于拔也古,不久都兰便会知道消息,当务之急还是要劝古扎尔可敦早做决断……”
小桃红猛然坐起身,冷笑道:“这一切都是你提前算计好的吧?枉我还帮你将药酒呈了上去,古扎尔可敦视我如姐妹……”
萧邢叹气道:“古扎尔可敦远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此时此刻她一言不发,你可知其深意?”
原来还在低头啜泣的小桃红,闻言抬起头来惊道:“她能有何深意?若是都兰回来,她岂还有活路?”
萧邢冷笑道:“你还是小瞧了你这个姐妹了,她若是成了这个草原上的王,那才是真正的灾祸……”
“此话怎讲?”
“她当下有两种造择,一是公开和伯脱站在一起,联合诸部一起反都兰;二是一口咬定是伯脱用强玷污了自己,那晚的情形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伯脱百口莫辨,若是如此,花脱、巴达便会号召诸部诛杀伯脱逆贼。
但古扎尔可敦此时却是一言不发,依我看,她是选择了第三条路……或许她早就设计好了这第三条路,我所作的恰好助了她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小桃红不敢相信萧邢所说,难道那个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可敦能有如此深的心机?她不禁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呆声问道:“什么路?”
“她想联合达头可汗,统一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