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悄然降临,破碎的天光在天窗间渐次黯淡,工厂深处的阴影也变得更加浓重。
张砺完成一圈巡视,确认外围暂时无丧尸游动后,回到了车旁。
他在车后取出一部分轻便的物资和备用露营灯,小心将手枪挪至腰侧。
“我先送你们进去。”他说。
王沐晴点了点头,小声唤醒辰宇。
张砺背着背包,一手提灯,一手牵着仍昏昏欲睡的辰宇,带着妻儿穿过工厂外侧,进入主仓库深处。
那是一处结构相对完整的区域,有旧货架遮挡,靠内一角用木板隔出简易栖身区,安全性略高些。
将妻儿安顿在临时搭起的睡垫上后,张砺确认周围没有问题,又交代几句:“我很快回来。”
他快步返回原处,发动SUV,将车驶出原地,沿厂区边缘驶入一处破墙后的隐蔽空地。
他熄火后,用塑料篷布和几片铁皮将车身简单遮盖,与废墟融为一体,然后才悄然回到仓库。
夜色已经笼罩整片工厂,而风,正在悄悄转向。
“孩子们睡了吗?”张砺低声问。
“辰宇刚躺下,那女孩也在角落休息。她祖父一直陪着她。”
王沐晴声音不高,目光仍落在手中的地图和无人机数据上,“这片厂区地形复杂,但也存在问题:西南角靠近一条废弃铁路,那里有几节车厢,不排除藏有变异体。”
张砺点点头:“我们不能待太久,明天清早就得离开。”
“我也这么想。”
工厂内另一端,白人男子正用砖块堆出一小段警戒线,附近还挂着他们临时制作的金属噪音警示绳。
“他们挺谨慎。”王沐晴看了一眼,“没白活到现在。”
张砺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对祖孙……老爷子的脚不太灵便。”
“嗯,如果撤离太急,他们恐怕跟不上。”
“到时候我们要二选一。”张砺平静地说。
王沐晴停下手,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张砺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处夜幕中正在慢慢熄灭的最后一道余光。
风吹进厂房破口,带来远方的铁轨撞击声,像是什么,在黑暗中缓缓靠近。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已经在夜色下悄然潜行……
“还是原来的办法。”张砺轻声说,“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王沐晴点了点头,将地图折好,起身揉了揉肩膀,“我去陪辰宇睡一会儿。”
“去吧。”张砺目送她走进睡垫区。
仓库角落的灯光昏黄,墙壁上映着她搂着孩子躺下的剪影。
张砺将AR15横放在腿上,靠在木箱旁,耳朵警觉地捕捉着每一丝声响。
不远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他抬头,只见那位龙国老人正拄着拐杖缓步走来,身后的小女孩已躺下,只他一人还醒着。
“还没睡啊?”张砺轻声问。
“年纪大了,睡得浅。”老人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动作缓慢但稳健。
“我叫张砺。”张砺主动开口,“这是我太太王沐晴,还有我们儿子张辰宇。”
“我姓周,名怀南。”老人点点头,“她是我孙女,周念圆,小名圆圆。”
“周爷爷。”张砺微微颔首,“你们是龙国哪里的?”
“我来自两广一带。”老人顿了顿,笑道,“岭南话你们大概听不懂。”
张砺轻轻一笑:“我来自帝都,我太太是魔都人。”
说着,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昏睡的圆圆,语气放缓些许:“你们是怎么逃到这里的?孩子的父母呢?”
周老的目光落在远处昏暗处,缓缓叹了口气。
“我们一家原本住在佛州西边沿海的一座小镇,圆圆的父母都是医务工作者,病毒刚爆发那阵,他们自愿去了前线。”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那时候我们以为,只是像流感一样,很快就能过去。”
“结果……”
张砺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他们所在的医院最先失守,一开始说是断电、通讯中断,后来……我亲眼看到她父亲撑到最后一刻,把圆圆推出来,那扇门在他背后关上的时候,已经满是血。”
张砺眉头微动,却没打断他。
“我们就这么一路往内陆跑,我的腿也是那时候受的伤,骨头裂了,后来根本没条件治疗,只能慢慢拖。”
“能坚持下来,靠的不是力气。”他看了一眼张砺,语气平静,“是因为我得替圆圆撑住,她才只有四岁,还什么都不懂。””
张砺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点头,“您做得对。”
他侧头看了一眼仓库角落安静熟睡的辰宇,声音低而坚定:“我们……也是为了孩子撑着。”
周老点点头,随后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从哪过来的?”
“佛州南部。”张砺答道。
周老轻声感慨:“你们这一家,走得可真远。”
“从佛州南边开始,一路北上,中间避开几个城区。路上看到太多太多了。”张砺神色淡漠地说道,“人比丧尸还难预测。”
“唉,是啊。”周老轻叹一声,“这地方虽然破,好歹能遮风避雨。你说……这个世界,还有得救吗?”
张砺看着远处天窗外那片漆黑如墨的夜色,没有立刻回答。
“也许吧。”他终于低声说,“但我不会赌。我只赌……我能带他们活着。”
周老点头,沉默片刻后忽然轻声说:“张砺啊,你是个好父亲。”
张砺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将枪抱得更紧了一些,目光仍然落在黑暗中那一处模糊不清的角落——那是夜的边缘,也是未知的入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夜风从高窗的破口处灌进来,带动老旧钢架发出阵阵细响。
“我其实一直在想,”周老忽然开口,“哪怕世界真的回不去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是不是也该想点别的?”
张砺偏头看他,“比如什么?”
“比如……未来还得有书、有学校、有像你家辰宇、我家圆圆这样的孩子,他们得活得像个人。”
“但那得先有人把今天撑过去。”张砺语气平淡,却字字沉重。
“对。”周老点头,语气缓慢而坚定,“可撑过去不该只是为了喘口气,更该是为了有人能在明天继续讲今天的故事。”
张砺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道:“如果有一天真能讲,那故事里希望比绝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