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留下来的那些尾巴,还有那个周副总管埋下的钉子,一个一个给我拔干净!江南这地界,不能留着这些祸害过年。”
“明白!”
秦珩宇走到沙盘前,手指顺着余江往下游划去,一路向北。
“京城那场戏,暂时落幕了。”
“可真正的硬茬,在北边。”
他手指重重一点。
“靖王府……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鸟鸣。
江南的风,好像是停了。
但水面底下,更深的漩涡正在成型。
京城那边的风声,隔了好几天才吹到江南。
裴彦栽了!宰相的乌纱帽,说撸就撸了!
这消息在江南士绅圈子里,不啻于平地惊雷,炸得水花四溅。
余江府衙里头,那气氛就更怪了。
书房里,那块“忠勇可嘉”的金匾还歪在墙角,晃眼得很,可谁也没心思瞅它。
许泽云捻着胡子,眉头就没松开过:“裴彦是倒了,可他在江南这么些年,门生故吏遍地都是,怕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现在陛下又把河工这大摊子交给公子……”
李策接话,声音沉了不少:“老许担心的没错。河工这事儿,动一处就牵扯全身。征地得罪土财主,筹款得看各家脸色,派徭役更是捅马蜂窝。这差事,看着是皇恩,其实是把公子架火上烤呢。”
蓝斐站在边上,声音还是那么冷:“京城递话过来,裴彦只是罢官,人没下牢。陛下留着他,怕是还有用处。再说靖王府那边,吃了这么大个哑巴亏,肯定憋着坏呢。河工的事,他们少不了要下绊子。”
秦珩宇坐在书案后头,手指头在桌面上敲着,不紧不慢。
他听着三人的话,脸上看不出什么。
“你们说的都对。”他开了口,声音挺平,“裴彦是倒了,可他的人还在。靖王府吃了瘪,肯定要找补回来。至于皇帝老儿嘛……”
他拿起那份任命他当昭武将军、总领河工的圣旨,在手里掂了掂。
“他这是阳谋。”
“赏赐是给我看的,也是给天下人看的,告诉大家他没亏待我这个刚差点被宰了的‘忠臣’。”
“河工这差事,是给我脖子上套的新绳套,也是递到我手里的一把刀。”
“绳套?”许泽云没绕过弯来。
“他要用河工这事,把我死死摁在江南,替他看着地方上那些不老实的,也替他盯着北边那位。”秦珩宇把圣旨扔回桌上,“同时,这也是把刀。他想借我的手,去砍那些不听话的地头蛇,也试试靖王府到底藏着多少斤两。干好了,是我的功劳;干砸了,我就是那个背锅的。”
李策脸上露出点恍然:“陛下的算盘,真是敲得精。这是让公子在刀尖上走路啊!”
“走就走吧。”秦珩宇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这河工,是烫手山芋,但也确实是个梯子。”
他扫了眼屋里的人:“裴彦倒台,江南官场肯定乱糟糟的,人心惶惶。正好趁着这机会,咱们把手伸出去,把人拢过来!河工,就是最好的由头!”
许泽云还是愁:“可这钱粮打哪儿来?朝廷拨那点,塞牙缝都不够。跟地方上要?难!”
“所以,”秦珩宇转过身,朝着阿力常站的那个方向虚虚一指,“我让阿力那边加把劲儿。”
“黑石屿的炉子得烧得更旺!矿石、兵器,还有海上的买卖,都得抓紧!修河堤要钱,养咱们自己的人,更要钱!”
他又看向蓝斐:“情报网给我撒开了!裴彦留下的那些尾巴,靖王府的钉子,还有江南本地那些藏着心思的家伙,都给我盯死了!特别是新来的那位……”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通报:“公子,新任同知周大人,到府衙外头了,求见。”
来了。
秦珩宇嘴角扯了下,那笑意有点冷:“脚程倒快。让他进来。”
许泽云和李策互相递了个眼色,都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这位新同知,叫周启明,说是京里哪个小衙门外放的,可这节骨眼上派来的人,能简单?八成是裴彦倒台前埋的雷,或者是皇帝掺的沙子。
没多会儿,一个四十来岁,面白微须,穿着簇新官袍的中年文士被领了进来。
这人走路不急不躁,脸上那笑,不多不少,刚刚好。
“下官周启明,参见世子,参见昭武将军!”周启明弯腰行礼,身段放得极低。
“周大人免礼,快请起。”秦珩宇伸手虚扶,脸上也堆着笑,客气得很,好像昨晚那场血腥厮杀压根没发生过,“一路过来,辛苦了。”
“为朝廷效力,为将军分忧,是下官本分,何谈辛苦。”周启明站直身子,飞快地瞟了眼书房,视线在那块匾额上停了一瞬,又立刻恢复了恭顺,“下官初来乍到,余江的事务,还请将军往后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秦珩宇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周大人请坐。往后咱们就是同僚了,余江这摊子事,还得靠周大人帮衬。尤其是陛下刚交下来的河工大事,头绪多得很,正需要周大人这样的能人搭把手。”
“将军过奖,下官可不敢当。”周启明赶紧欠了欠身,“河工是国之大计,系着万千百姓的生计,下官一定尽心尽力,辅佐将军办好差事,不辜负圣上信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全是官面上的漂亮话,听着还挺“和睦”。
许泽云和李策在旁边看着,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水面底下,还不知道藏着多少漩涡呢。
这位周同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瞧不出半点毛病。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里发毛。
秦珩宇又跟周启明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许泽云先带他去安顿下来,熟悉熟悉衙门里的情况。
等周启明走了,书房里的空气才算松快了点。
“这位周大人,怕不是个省油的灯。”李策皱着眉说。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清楚了。”秦珩宇坐回椅子上,手指头又开始敲桌面,“明面上,该给的脸面都给他,分派些无关痛痒的活儿。暗地里,蓝斐,你的人给我盯紧他,看他跟谁来往,收谁的信,往外递什么话。”
“是,公子。”蓝斐应声。
“河工的事,不能拖。”秦珩宇看向许泽云,“老许,你先弄个章程出来,要多少人,多少钱粮,多少料子,都给我估算清楚。动静闹大点,让所有人都晓得,咱们要大干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