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铺出来,两人上了马车,吴仲依旧坐在车辕处。
马车里,杨增看着徐孝先,道:“沈丛明、楼广元、马墉,三人约定好的?”
徐孝先点了点头,笑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看来不用大雪天的再跑一趟通州了。”
“别高兴太早,沈丛明、楼广元就算是拿下了,还有蓟州的于文海呢。”
杨增笑着说道。
但不管如何,这大雪天的,而且还是晚上,能少跑点路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路上,东厂厂公的腰牌被杨增递给了徐孝先。
而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拿人时,所有人必然要以徐孝先为首。
明玉楼门前,下雪的缘故,马车跟轿子少了不少。
但此时有不少的伙计,正在明玉楼门口扫着雪。
当徐孝先与杨增所坐的马车在明玉楼门口停下时,门口的伙计跟老鸨,立刻换上了热情的笑脸打算迎接。
随即一阵马蹄声响起,瞬间黑压压一片,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锦衣卫出现时,门口的老鸨跟伙计,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
老鸨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孝先跟杨增走下马车,老鸨跟伙计脸上挤出来的笑容甚至比哭还难看。
而此时明玉楼四楼,所谓李青衣的闺房里。
此时的姜柔却是换上了一身喜庆的大红色新娘衫裙,甚至旁边还放着红盖头。
只是房间里的氛围,并没有任何的喜庆,反而是有种愁云惨淡的压抑感。
姜柔呆呆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旁边的李青衣同样是神色黯然。
圆荷收拾完同样喜庆的床榻,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去找沈公子……。”
咬着嘴唇的李青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就要往外走。
姜柔一把拽住了李青衣的手臂,凄然摇头道:“没用的。这其实就是我们身为明玉楼头牌最终的归宿,何况……比起其他姐妹来,难道我们的归宿还不够好吗?”
“可……可你不喜欢那个楼大人啊。”
李青衣红着眼眶道:“不是说只要你做老鸨,他们就不再逼你了吗?”
姜柔缓缓起身,大红色的新娘子衫裙,把姜柔衬托得格外美丽与端庄。
双手按着李青衣的肩膀,让其再次坐下。
“无论是楼广元,还是楼虎,对我而言有区别吗?”
李青衣无声地掉着眼泪,委屈道:“当初不是说好了的么?现在楼广元不是还没有成为顺天府府丞?怎么就要让你过门做妾?”
姜柔摇头,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沈丛明昨日也没有跟他明说。
但想来,一定是沈丛明从楼广元那里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所以才会违背当初跟自己的约定,选择了今年的下雪天让自己成为楼广元的小妾。
“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圆荷在一旁哭出了声。
姜柔成了楼里的老鸨,明玉楼顺势就推出了李青衣这个头牌。
而姜柔非但没有嫉妒过她们,平日里对她们两人可谓是照顾有加。
无论是因为跟客人起了争执,还是因为楼里金四海的为难。
这两年都是因为姜柔的存在跟斡旋,才能让李青衣在明玉楼里无忧无虑。
没有哪一个头牌可以像李青衣这般,想走出明玉楼就走出明玉楼。
也没有哪一个头牌,敢毫无顾忌地顶撞楼里的掌柜。
但这些李青衣都敢做。
除了因为性子使然外,自然跟姜柔的有意庇护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李青衣是性格泼辣了一些,但不代表她傻。
姜柔为她做的一切,她自然也都记在心里,看在眼里。
何况,她也清楚姜柔其实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想有自己的追求,甚至自己的心上人。
可在这一行,姜柔即便是使出浑身解数去挣脱、去抗争,但显然也摆脱了风尘女子的既定命运。
“记得我的话,往后在人前一定要谨言慎行,尤其是面对那些权贵时,一定要懂得规矩,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口直心快了。”
姜柔拉着李青衣的手,情同姐妹几年,让她真的很担心李青衣。
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道:“还有,不管如何一定都要离马浩成远一些,楼里其他姐妹的遭遇……想来你也知道,他根本不是人……。”
“我知道,我不会主动招惹他的,但也不会凡事都顺着他。”
李青衣点着头,泪眼朦胧道:“你不让我去看那些被马浩成欺负过的姐妹,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他被徐瞎子揍,还是后来又被人揍,我心里都很痛快的。但我也没有表现出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也长大了。
倒是……你怎么办?
又不是不知道,遇到个好人家,或许还能低眉顺眼地在人屋檐下生活,万一……。”
李青衣都不忍说下去了。
毕竟,风尘女子即便是给人做了妾,看似脱离了苦海。
可终究要仰正室鼻息生存。
遇到个平日里仁和慈善的还好。
可若是遇到个不讲道理、心胸狭窄的,那么过得甚至还不如人家府里的丫鬟。
甚至是……被欺压致死,想讨个说法都没地方讨去。
就在三女相顾无言、默默流泪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随即金四海的声音响起,让姜柔不由打了个寒战。
“姜小姐,装扮得差不多了吧?时辰快到了,楼大人为人低调,就不再厅堂表示了。所以现在跟我去三楼吧。”
李青衣使劲抓着姜柔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努力的摇着头,想让姜柔再多待一会儿。
姜柔擦了擦眼泪,示意圆荷把红盖头拿过来。
而后看着李青衣道:“金掌柜已经催了三次了,难道你想让我还未给人家做妾,就被欺负吗?”
李青衣紧紧咬着嘴唇,流着眼泪摇着头。
她当然不希望姜柔被人欺负了,她只想姜柔一直陪着她,就这么……一直到永远。
“我没有……。”
李青衣泣不成声。
姜柔凄然笑着硬生生挣脱开李青衣的手:“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你的姐姐。”
李青衣含着眼泪,用力地点着头,抽噎着:“嗯……我要做……妹妹,要……让你照顾……我一辈子……你别走……。”
房门此时被打开,金四海笑呵呵地站在门口,红盖头瞬间盖在了姜柔的头顶。
圆荷流着眼泪扶着姜柔的手往外走。
随着姜柔那大红色身影在门口消失不见。
李青衣瞬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充满了绝望与撕心裂肺。
三楼的厅堂内,虽然马墉的官品最高,但奈何今夜是楼广元迎娶姜柔的大喜日子,自然是要把主位让给了楼广元。
沈丛明居右、楼广元居中,马墉在左,其余一些商贾分别在三人下首坐着。
随着姜柔一身大红色的新娘服饰,在明玉楼乐手的伴奏下走进厅堂。
马墉第一个起身对楼广元道贺。
随即便是沈丛明以及其他人,一一上前跟笑的合不拢嘴的楼广元道贺。
而其中,赫然还包括了坐在商贾中间的程福海。
沈丛明走到厅堂门口,从圆荷手里接过了盖着红盖头的姜柔,满面笑容的看向楼广元。
“楼大人,往后你可要对我们明玉楼的头牌温柔体贴些才行啊,要不然我这里心里可是会心疼的。”
“哈哈哈,好说好说。”
楼广元哈哈笑到:“楼某对姜小姐的心意,在坐的各位可能不清楚,难道沈兄还不清楚吗?”
“哈哈,这倒也是。”
沈丛明也开心附和着:“姜柔这几年一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就等着楼大人您开尊口呢,可谁知……楼大人不解风情,竟然让姜柔等了这好些年。不过今日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
那么如今……我就把明玉楼的心头肉交给楼大人你了?”
“哈哈……。”
“不必了吧。”
厅堂的众人此时才回过神,只见厅堂的门口,走进来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
看不清楚来人的服饰,只是就在此时,随着那人走进来后,身后瞬间又跟着涌进来十数人。
俱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里拿着……绣春刀!
原本被撇在了门口,准备上楼陪李青衣一起哭的圆荷,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幕瞬间傻了眼。
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都不知道该往三楼厅堂跑,还是该往四楼跑。
尤其是她刚刚好像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知各位是……?”
沈丛明不由一愣,身为明玉楼的主人,此时自然是由他来出头。
而马墉看着来势汹汹的十数人,微微皱眉:锦衣卫怎么过来了?
“奉皇上口谕,缉拿通州知州楼广元,以及……。”
徐孝先缓缓摘下斗笠,看着牵着姜柔手的沈丛明,微笑道:“想必你就是明玉楼的东家沈丛明了?”
随即视线环顾这不大的厅堂,几乎所有人他都不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四海、通州通判李东是见过的。
再有便是……就在徐孝先望向程福海时,程福海也恰好向他看了过来。
程福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而徐孝先轻飘飘看了一眼后,便望向了其他人。
“这位大人……会不会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沈丛明有些发懵,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道:“你们可知道我沈丛明是什么人?”
“既然知道你是明玉楼真正的东家,那么你以为我们能不知道你是谁?”
沈丛明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身材修长,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有着超脱年龄的沉稳。
呵呵笑了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还敢假传皇上口谕?何况……即便是锦衣卫要拿人,是不是也应该有陆炳陆大人的手令呢?”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徐孝先把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直接扔给了沈丛明。
“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东厂厂公的腰牌,你也验验?”
不等沈丛明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杨增路上递给他东厂厂公的腰牌,也被徐孝先扔给了一脸呆滞的沈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