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闻言,好奇道:“不想哥哥在荆南还有熟识,只不知是何许人也,小弟可曾认得?”
林冲道:“并非我的熟识,只我单方面认得他,冒昧拜访,好坏不知。
先生常在荆南,应该听过此人,他出身贵胄,寓居帅府南街纸张铺间壁。
他的高祖萧嶦,是南北朝大梁高祖武皇帝之弟,曾担任荆南刺史,因治水的仁政深孚民望,荆南人对他也十分敬重。”
李助一听,顿时恍然道:“原来是萧嘉穗萧大官人,小弟自是知道,只此前并不来往。
只知他襟怀豪爽,志气高远,度量宽宏,膂力过人,武艺精熟,是一个十分有胆气的人,且爱弹琴、爱读书,文武双全,凡遇有肝胆者,不论贵贱,都交结他。”
林冲点头道:“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有为国为民之义,自是人间难得的大才,我梁山若能得了他,必定突飞猛进,后顾无忧。”
李助闻言,笑道:“哥哥求才若渴,自是雄主风范。只小弟听他淡泊名利,不求功名,整日读书练剑,弹琴品茗,逍遥自在,请他上山时,只怕不易。”
林冲道:“军师所言有理,但我等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去试上一试,若事能成,自然不虚此行,若不可为,也结交了一个朋友,亦不虚此行!”
李助点头道:“还是哥哥通透,小弟自愧不如!”说罢,当先带路,朝着荆南城而来。
离城五里,命亲卫营在树林中扎下营寨,吕方、郭盛自来驻守,林冲带李助、焦挺只作寻常打扮,前往荆南城。
林冲扮成富贵员外,李助充作官家,焦挺自是随从,三人并行,毫无违和,并未引起守城士兵注意,顺利进入城中。
李助对荆南城自然熟悉,三人顺利来到帅府南街,在那纸张铺中,现场写了名帖,再来投递。
这萧嘉穗并无妻妾家眷,只独居在此,雇得一个门人,照顾衣食起居。
焦挺上前叫门,自是这门人开门迎接,见三人面生,心中起疑,只将门开了一尺宽,他手把门鼻,将身体堵住门缝道:“你等是何人,找萧官人何事?”
焦挺憨厚笑道:“我家主人是从东京来的,听闻萧官人好名声,特来拜会,还请兄弟行个方便,向萧官人通报一声。”
焦挺说着,将拜帖递上,一两银子巧妙藏于下方。
那门人伸手来接,入手有异,暗中掂量了分量,心中一喜,当即道:“客人稍等,我这就去回禀萧官人。”
焦挺抱拳道:“有劳了!”见那人关门转身,焦挺也回来站在林冲身后,等待萧嘉穗接见。
过得一刻钟,那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站着两人,除之前那门人外,还有一个贵气青年。
林冲看时,见他身形挺拔如松,透着轩昂之气。剑眉斜飞,鼻梁高挺,双唇坚毅,短须整齐,更添几分沉稳。
乌发束顶,身着素色长袍,衣角飘动,腰束黑带,挂着一枚古朴玉佩 ,整个人尽显潇洒不羁。
知道此人正是萧嘉穗,林冲当即带着李助、焦挺二人作揖道:“林冲冒昧,打扰萧大官人清静,还请恕罪。”
这个青年,正是此间主人萧嘉穗,见了林冲,当下道:“不想是大名鼎鼎的林教头亲至,寒舍蓬荜生辉,在下萧嘉穗,失礼怠慢!”
林冲道:“萧大官人客气,我等如今身份,不被大官人戳破,已经是给了林冲天大面子。”
萧嘉穗道:“世道艰险,英雄落难,在所难免。在我眼里,身份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是正义善良的,就值得在下结交,教头里面说话。”
林冲见他如此态度,自然敬佩,当下跨进屋内,与萧嘉穗并肩而行,来至后堂。
林冲将李助和焦挺引见给萧嘉穗,三人互相见礼,分宾主坐下,那门人自来奉茶。
萧嘉穗招呼几人品茗,然后问道:“林教头前来寻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林冲笑道:“我此次前来,与大官人讨教一番大丈夫之志!”
萧嘉穗闻言, 顿时心中一惊,沉吟道:“依教头所言,何为大丈夫,又该有什么志向呢?”
林冲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谓大丈夫!”
萧嘉穗道:“时势变幻莫测,一门不出,如何能料尽天下玄机?”
林冲笑道:“那统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建立不世之功,可谓大丈夫!”
萧嘉穗摇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谁又说得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下?”
林冲思索一番,继续道:“审时度势,顺天应人,寻得机遇,改天换地!”
萧嘉穗道:“难免有投机取巧之嫌,古往今来,多少豪杰起于微末,得益百姓,可成了上位者,也就失了初心,不复往日德行,称不得大丈夫!”
林冲道:“在下一介武夫,不通文墨,斗胆抛砖引玉,请大官人赐教!”
萧嘉穗摆手道:“林教头折煞在下了,何谈赐教,不过是一点浅薄短见,未必就有道理。
教头想听,在下就卖弄一二。”
林冲当即正色道:“洗耳恭听!”
萧嘉穗好整以暇道:“在下以为,富贵不贪功名,贫贱不失志向,可谓大丈夫根基。
闲时勤修才能,砥砺品德,可称大丈夫骨架。
乱世以身作则,以天下为己任,以黎民为亲眷,一视同仁,可为大丈夫血肉。
根本既定,当顺应法则,摒弃束缚,方能遵循本心,遍布恩泽。
辅以刚柔并济,能屈能伸,自能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立足天下。
再将自身本事,用以兼爱万民,串连上下内外,使天下无战事,民间无疾苦,才是大丈夫情怀。
尚贤尚同,身体力行,使身体、志向、欲望、心智、德行、情怀、行动贯穿始终,遵行毕生,于细微处有必为之心,于大势中有磐石之固,可为大丈夫也!”
林冲闻言,点头道:“大官人所言甚是,林冲受益匪浅。
只如今世道,内忧外患,奸恶横行,是当阻止,还是当顺应?”
萧嘉穗道:“林教头英雄落难,坚韧不屈,不畏强权,不嫌草莽;广有才能,德行服众,替天行道,遍布恩泽,自是大丈夫无疑,何事不可一肩担之?”
林冲闻言,立即站起身惊慌道:“萧大官人实在高看林冲,林冲愧不敢当。
倒是大官人修文敦武,淡泊名利,心怀侠义,见识超群,心系百姓,洞察时势,敏锐善辩,才是大丈夫。”
萧嘉穗闻言,摇头小道:“林教头此来,不会只是与在下互相吹捧吧!教头有何打算,不妨直言相告!”
林冲道:“实不相瞒,大官人才能无双,心怀天下,当明白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如今强敌环视,乱象横生,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时,然而掌权者犹自贪图享乐,穷奢极欲。
外战不利,空耗钱粮,压榨百姓。
内政不畅,苛捐杂税,横征暴敛,无数人死于徭役,苦于生计,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我等既为丈夫,自诩以天下为己任,当洞察先机,防患未然。
若是事情还未波及眼前,就稳坐不动,岂不是失了先机,落了下乘。”
萧嘉穗闻言,眉头皱起,沉思起来。
李助见状,补充道:“萧大官人隐居荆南,不知北面情形,但天下大势,必有所知,今哥哥有志匡扶天下,抵御胡虏南侵。
朝廷不作为,不顾百姓死活,不知耻辱,疏于进取,我等有良知的正义之士,不可不顾。
今我梁山积蓄义军,壮大力量,近可保境安民,远可挥军北伐,只求天下归一,杜绝几百年的征伐灾祸。
萧大官人既然剖析了大丈夫之志,此刻正是尚贤尚同,身体力行之时,可愿为同道么?”
萧嘉穗听李助如此说,心有所动,只碍于往昔淡然心思,并未及时表态。
林冲见状,有些痛心疾首道:“当今天下,又要重演南北朝旧事,大官人祖上不曾做到的事,如今可要眼睁睁错过,失去最后机会吗?”
萧嘉穗闻言,心中大震,激动站起身来,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言语。
林冲此话,正是诛心之言,萧嘉穗身为南梁皇室后裔,祖上终其一朝,非但不能一统天下,一直屈居南方,不能北顾,反而闹出多少丑闻纷争,被后人诟病。
萧嘉穗每当想起祖上旧事,自然痛心疾首,只到得如今,家道中落,早不复往日荣光。
要弥补祖上遗憾,已经有心无力,这也是萧嘉穗虽然文武双全,心系百姓,正直侠义,但却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原因。
只因他再无机会,走上恢复祖上荣光的道路,更别说有朝一日挥军向北,统一天下。
他心中本来落寞,如今被林冲、李助言语相激,说知此时天下大势,又要重演南北朝旧事,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见林冲、李助看向他,萧嘉穗问道:“二位雄心壮志,在下已经知晓,萧嘉穗也不是不识时务的,绝非朽木烂泥,做不到眼见天下大乱而独善其身。
只问林教头一句,果真能力挽狂澜,北击胡虏,重现汉唐荣光吗?”
林冲闻言,笑道:“我一人自然不能,但此心不因艰难险阻而动摇分毫,要做的,就是将志同道合的有识之士聚在一起,合力施为,九死不悔。
若能成功,自当不忘初心,以天下百姓为贵;若是失败,虽死无葬身之地,但绝不后悔半分,此生当无憾!”
萧嘉穗闻言,如醍醐灌顶,顿时拜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