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影二瞬间全身都凉了下来,之前还在考虑着要不要主动站出去的人,现在愣愣站在墙内,几乎动不了一样木木的站在原地。
影二感觉自己的屏息功夫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好过,也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难过。
以前轻轻松松能屏息一刻钟,现在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心跳就变得相当剧烈,像是再不呼吸就要窒息死去。
索性外面的声音很快就离开了。
影二还站在原地呆呆的愣了一会儿之后才手脚发软的直接坐了下来,他又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脸,寸寸往后去摸自己的耳垂和发丝,然后又原路返回摸到自己的嘴唇。
凌乱的抚摸之中,他骤然用力狠狠抓了自己的脸颊一下,白皙的指尖插进嘴里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抠挖,随即猛地干呕起来,身体前倾匍匐到地上。
好像有一只手在抚摸他。
好像有软滑的舌尖在掠夺他。
那双手粗暴的扯他的头发,又爱怜的触碰他的脸颊。
那些火光离开,小院子里陷入一片昏沉,天上明月照的大地发白,匍匐在地上的人身体在颤抖,看不出来是因为自己的逃脱在笑,还是因为恐惧在哭。
影二要一遍遍抚摸自己的脸颊和发丝,一遍遍按压自己的腰肢和大腿才能让混乱的感官知道自己没有被抚摸,那里没有一只手。
可是那种被滚烫手掌按住的灼热感烧的那些皮肤生疼。
过了好久,影二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像是陡然疯狂一场又冷静,影二有点空茫的坐在地上,头发被自己扯的凌乱,衣服也被扯的松散,月色下能够看清他脸上污泥沾染的肮脏痕迹,若是光线亮一点,还能看见他在自己脸颊上面留下来的抓痕。
身后传来一点声响,影二慢慢回头,乌黑凌乱的发丝挡住他一点眼眸,是漂亮的疯子。
高大的人影站在院墙上面,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了多少,像是月色下的山和恶鬼,高大的令人恐惧,高大的让人觉得无法翻越。
影二慢慢低下头,手往下,往前摸,摸到碎石杂草,摸到泥土树叶,抓着一手污糟往月光照不到的树下阴影中爬。
围墙上的人悄无声息的跳下来,背对着月色他开了口,“我找了你很久,无序。”
熟悉的声音让月下的疯子爬行的动作微顿,他又抬起手去抚摸自己的头发,用力的拉扯让疼痛告诉他,他的发丝上面没有一只手在抚摸。
他本应该站起来,在实力恢复的现在,就算是不自量力也该和对方打一架,但是……他居然提不起勇气。
相平南真的太高大了,压着他的时候,他连天空也看不见,好像全世界都已经是他了。
相平南的手也很大,只是放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整个人都被掌控了一样。
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相平南轻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想要去哪?我以为有人掳走你,所以来找你,你却在躲我。”
之所以认为有人掳走影二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影二现在在盛云楼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一个死人当然就无人在意了。
而且相平南知道影二在将军府的时候并没有机会找人帮助他,而他自己又没有能力做到放火之后独自一个人上山又千里迢迢跑到边疆来。
综上所述自然就只有被掳走一个可能了。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找到这边来之后影二居然主动躲起来了。
那就是有人在帮忙了。
“为什么不说话?”相平南半蹲下来,伸手去挽影二的发丝,他总是喜欢这样去整理影二的头发,他感受到影二身体的颤抖,面上表情依旧淡淡的。
“你的主人让你来做什么?来我身边扮可怜获得我的同情,获得我的爱慕,现在我真动心了,想要得到你了,你又这么害怕?你现在准备去哪里?那些人都不管你了,你就乖乖跟我回去,好好当你的将军夫人,等哪一天……我死在战场上,你就自由了。”
相平南半蹲在那里,影子投射在影二的身上笼罩出一片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相平南看不清影二的表情,他手掌往下摸到影二的脸,“你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这样离开吧?无序。”
只是触碰到那张柔软面颊的时候,是一片湿润的颤抖。
他在哭。
相平南动作微顿,他伸手用力把人扶着坐起来,随即垂眸在月色下欣赏他的美人哭泣的模样,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但下一秒他垂眸亲吻影二的眼泪。
影二没有挣扎,也没有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
影二在混乱中听见相平南的声音,带着一点落寞和不甘。
“明明是你欠我的……”
随即是利刃破空的声音,血肉被翻搅,影二鼻尖闻到了血腥味,他倚靠的人肩膀处传来温热,是血液渲染开了。
他听见相平南说,“明明……是你欠我的……”
随即那个人抽身离开,影二身体往后仰倒,直接倒在了地上,目光所及之处,不再是那个人的胸膛,是漫天星光和一轮满月,他看的更远,风吹的更冷,肩膀上沾染的鲜血冷却下来,变得更冷。
耳边是打斗的声音,影二躺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他回头去月光下打斗的两个人。
那个高大的、向来从容的人似乎力有不及,交手数十下之后,翻身跳上了围墙,他在月光下回眸看他,一缕发丝从规整束起的发冠中脱落垂在眼睛边上,不知是血还是什么,在那个人眼下反射出微弱却刺眼的一点亮。
相平南回头跳下了围墙,他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离开。
影二低下头,抬手按住自己的肩膀,那里还有相平南的鲜血。
影一焦急的把人抱进怀里,去检查影二身上的状态。
她猜测影二不会走远,于是她把那些追兵追走之后就赶了回来了,找了一圈才在这里发现人,只是没有想到一发现人就看到那个将军抱着影二。
他们算是同一层次的高手,不过他们杀手最擅长躲藏,那个人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到来,但是后面肯定是注意到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躲开她刺过去的那一剑。
影一还没来得及查看影二的状态,那个人忽然侧身抱住了她,影一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回抱,温柔道:“没关系,我在。”
喜欢……好可怕……
不喜欢的时候所有人都好好的,喜欢之后都变得坏了。
可是……一开始是好好的。
第二天城中士兵陆续减少,那位将军也离开了。
有人说他是找到人了,也有人说他是受伤了,还有一个传闻是说他放弃了。
不过最后一条信的人并不多,因为检查的人只是变少了,并没有全部撤销,但是那些人看起来也大多只是应付一下,没有很认真在找到的样子。
影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事情也算是个好事。
或许真是对方昨天晚上伤的太重才离开的也说不定,她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影二,影二却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喜悦。
影二迟钝的嗯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或者说……可能都有,他分不清,这样的分不清让他痛苦。
影二恍然想起有一次做任务的时候,那位年迈的老者倒地之前说他杀生这么多,迟早会遭报应。
临死前说的话,肯定不是好话……所以他现在是在……遭报应吗?
影二不懂,他垂眸看自己的指尖,又想起被相平南抱在怀里的时候,对方说的话,影二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痛楚似的蹙了蹙眉。
身体在疼痛,可是他又没有受伤,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在疼。
影二回过神之后回头看向身后,却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他瞬间就慌了,瞬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出门想要去寻找影一。
只是他还没有走到门边,房门就被打开了。
影一站在门口,蹙眉道:“走……楼主带人来找我们了。”
楼主能发现影二还活着她并不奇怪,只是没有想到楼主居然会来的这么快。
毕竟边疆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了,楼主那边肯定知道她把人给找回来了,估计也知道他被耍了,毕竟相平南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是影二死了而现在她却从他那里把人给找了出来。
那相平南的真实目的就不难猜了,估计故意制造影二假死的状态就是为了让影二失去和组织的联系,进而完全掌控影二。
影二卧底这么久,好几次相平南对他们势力的打击都被化解,这其中没有影二的功劳她半个字也不信,可即便做到如此,也还是轻易就被舍弃了。
今日楼主能因为她是最得力的刀亲自带人前来营救,他日出现了更趁手的兵器,她也会是下一个被舍弃的人。
与其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楼主的身上,不如想办法脱离盛云楼。
只是现在影二想要脱离盛云楼倒是简单,反而是她不太容易。
影二当初在其他杀手的排名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乖巧,几乎是被判定为没有自我思想的武器,而那时候有着刺头之称的影一自然:有可能有影二那么好的待遇。
影二身上或许没有什么禁锢的东西,但是她的身上却有不得不定时吃解药的毒药。
那个毒药倒是不致命,只是发作起来时会让人如万蚁噬心般浑身疼痛不止,在发作期间还会身体无力,内力全失,只不过熬过那一阵痛苦之后又能平常度日。
影二不太明白,楼主来找他们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吧?
虽然影二知道影一的目的是脱离组织,但是盛云楼并没有明确规定杀手不可以离开。
只不过我影二看影一现在的表情也知道,对于影一来说,楼主亲自带人过来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也没有追问,而是乖乖的走到影一旁边。
影一虽然现在很紧张,但还是忍不住有点惊喜。
对于以往的影二来说,楼主的命令自然是大于她的。
以往影一也能够命令影二,但是在楼主在现场的情况下,影二会听命于楼主,其次才是她。
但是现在,在她说了走之后,影二居然第一时间选择跟她一起。
度过那种开心的情绪之后,影一不再耽误时间,走在前面,带着影二一起下楼。
影二以为影一那么紧张,是准备带他离开。
影一也没有过多解释,带着影二走到一处人少的角落之后和一个穿着平常长相普通的人碰了面,那个人看了影二一眼,随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影一和那个人全程没有产生任何交流,看起来就像是无意间碰到了一起一样。
影一又带着影二往前走了一会儿之后快要到城门口时,忽然听到了那边传来特别吵闹的声音,好像是说有人闹事了。
门口有要进来的,也有要出去的,一时之间鸡飞狗跳无比混乱。
影一看了一眼那边混乱的场景,随即伸手抓住影二的手臂,直接往那边走了过去。
有士兵注意到了,有人想要浑水摸鱼,直接从城门出去,立刻大声呼喊了一句,只是还没来得及走过来便被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块石头砸中了脑袋,随即就直接被一只手拖入了混战之中。
在这群混战当中,有多数是普通百姓,这些士兵根本不敢直接拿出长枪,只能不断的横着长枪抵挡那些人的推搡。
这样的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实奏效,不过再怎么奏效,也得是相平南不在场的时候才有可能成功,否则就相平南那个模样往现场一站,谁还敢闹事?
事实上在边疆的百姓大多经历过大风大浪刚刚闹事中大概有一半并非城中人。
离开城市之后,两个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只是刚走了两步,就被前面出现的人影挡住了去路。
盛枫穿着红衣,往那一站真像一只皮毛鲜亮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