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新鲜的氧气险之又险被送渡到沈墨书的呼吸中，意识的回归也需要些时间。
分辨不清耳边的嗡鸣是死神的召唤，还是神女的悲泣。
纷扰。
不休。
依稀感觉到刚刚自己的氧气装置被暴力扯掉，短暂的一口氧气吊着他的性命，迷迷糊糊间新的装置覆盖上来。
迫于死亡的压力，沈墨书贪婪地汲取着更多。
虽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他还是凭借着本能抓住了身边唯一的热度。
还好。
这热度也回握了他的手。
很用力。
甚至能感觉到......
沈墨书疲累地抬起眼。
对上温柒柒担忧的眸子。
她的氧气装置给了他。
她现在正在拉着他的手上浮，不遗余力。
眼尾有些泛红。
那一刻，沈墨书有些晃神。
他没感知错。
少女......在颤抖。
她在害怕。
害怕......失去自己么？
好在两人距离水面并不是太远，水下也有摄影师很快也赶了过来。
性命安全暂时无忧。
重新将头扬出水面的那一刻，沈墨书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少女。
少女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大口呼吸着空气。
为了救沈墨书，她把自己的吸氧装置戴在了他的头上，浮上水面的这段过程她真的快要憋死了！
【空气空气空气新鲜的空气活的空气流动的空气！我吸我吸我吸！】
感觉到沈墨书的目光，少女侧过头。
下午的暖阳刚好，她精心卷好的头发也因为这一次的入水恢复了又长又直乖巧地贴在身上，眸子红红的，担忧还没有完全褪去。
“哥。”
两人还在水面上浮着，她轻轻唤了一声。
沈墨书向她靠近。
少女的眉头皱得太紧了。
他想替她抚平。
少女却在他靠近后抱住了他的脖子：
“对不起哥，我不该那么贪玩的，哥......”
沈墨书愣住了。
少女的身子轻轻颤抖着，似乎是在轻轻哭泣。
【我不想......】
【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了......】
【哥......】
【我好怕啊......】
【我刚刚都准备好你死我就再溺死一次重开的......】
沈墨书的手缓缓在少女的腰间收紧：
“柒柒......”
他尽力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没事的，柒柒。”
“不怪你的，刚才只是意外。”
“乖，不要怕。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不是么？”
【还好......我们都活着】
【我大闸蟹那块最肥的大腿肉还没吃捏！得快点回去！不然凉了！】
“......”
少女的情绪来得也快，走得也快。
确定沈墨书还能正常呼吸没什么问题之后，她动作轻巧地上了船，回身将手伸向了沈墨书：
“哥，我拉你上来。”
沈墨书抬起头，刚准备伸出手，猛地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
他突地感觉这种情景似曾相识。
似乎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模糊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依稀是少女一袭夜行衣闯进了某个危险的地区，带着他穿过一道又一道不知道是什么人特意追对他布下的捕杀。
在要离开那里的高墙上，少女也是像现在一样，站在苦海之外向他伸出援手。
声音也出现了诡异的重叠：
“哥，沈氏集团赌输了没关系的，你还有我们，跟我走吧。”
头莫名地有些痛。
眼前的景象不断和那段记忆碎片融合交替。
眼前阳光灿烂的女孩子也不断和那段记忆中红着眼对他大吼的少女重叠，她破碎的声音在脑海里放大般叫嚣：
“哥，东山再起的前提是活着！你他妈能不能醒醒啊！”
少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墨书！”
“我求你了......”
“别回头了......哥......”
“别和剧情斗了......”
“我们，回家吧，哥......”
意识还在恍惚。
他似乎在那段记忆的最后还是放弃了去搭上少女的手。
至于为什么。
画面中断了，他感应不到。
晃了晃头，眼前还是正午后的豪华游轮，以及少女不厌其烦极有耐心向他伸出的手。
仿佛刚才，只是他头脑不清晰产生的片刻失神幻觉。
假象么？
沈墨书也有点怀疑。
毕竟现在自己的状态还是相对来说，不算太好的。
【大哥这个眼神，我好像在某次循环里见到过】
沈墨书瞳孔骤缩！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温柒柒。
少女回望他的眼神有几分苦涩。
从她的心声中，他找寻到了关于那道莫名其妙而来的记忆的源头：
【虽然记不清是第几次循环，但我确实有一次试着去拯救过和林薇雪赌心赌输了，被他们关起来的大哥】
【明明就差一步就可以带你离开了，沈墨书】
【明明我们说好了要一起逃跑的，明明那个时候你是愿意跟我走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那一步......】
【你不肯搭上我的手】
少女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难过。
断开的那部分记忆在沈墨书脑海里猛地连接。
他听到了那一刻自己穿过时空的一句句哀叹，满是遗憾：
“必须放手......”
“我不可以让她为了我再死一次。”
“只有我死了，这个世界才会让她活下去。”
“既然找不到共存的法则，那就顺应剧情，她活我亡。”
“只是舍不得。”
“我还没能......再拥抱她一次。”
声音断开。
耳边只剩下海水冲荡着身体的“哗哗”声。
身体却在听到那声音的一刻僵硬冰冷。
这......是之前柒柒经历过的循环中的......自己么？
“哥？”
温柒柒的声音打断了沈墨书的思路。
“你怎么哭了，哥？”
“是海水太凉了你不方便爬上来嘛，那我再下去拉你——”
“柒柒。”
沈墨书没有再让她下水，搭上了她的手。
他被她拉上了甲板。
温柒柒话还没说两句，就被捞进沈墨书的怀里，困得紧紧地。
“哥？”
小小的一只缩在沈墨书的怀里，那么脆弱。
心脏却跳动的那般用力。
沈墨书低头想对她说些什么，转瞬眩晕感突地袭来，他只来得及扶了一下额角，旋即毫无意识地往后倒去。
—
沈墨书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窗前的飘纱随着微风轻轻被掀开，又落下。
一个身影在床旁边忙来忙去，还不停嘀咕着：
“真是的，身体这么差了怎么还在水里泡那么久发呆！”
“大哥真的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是温柒柒。
沈墨书没有睁开眼，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又换水洗毛巾给自己擦额头，又对照着船上医生开的药分辨哪个适合噶脖子灌的温柒柒。
“怎么这么久还没醒？”
“医生不是说只是有点低血糖嘛，怎么会晕这么久呢？”
感觉到温柒柒走到了床边，沈墨书又将眸子阖上。
假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幼稚的选择。
但本能地，他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毕竟。
这应该是每一次循环中的他，最期盼的事吧。
随后，床铺的边缘似乎凹陷下去一点。
看样子是少女坐在了他的身边。
有些微凉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温柒柒疑惑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不烧啊，应该不用吃退烧药吧，那小欧怎么把一堆感冒药都送过来了。”
“大哥，你平时真的没有苛刻小欧么，他给我的药箱里甚至有不少的安眠药。”
沈墨书自然没吭声。
少女又靠近他，拽拽他的耳朵捏捏他的脸，无论什么法子都“吵不醒”沈墨书。
最后，温柒柒干脆作罢。
“算啦，哥你睡个好觉，我会记得叫你吃晚饭哒。”
她刚想走。
手腕被扯住。
“欸！等——”
声音没完全出口，温柒柒就被更大的力气拽回了床上！
跌倒进男人的怀里，甚至被他揽住腰，带的整个人就那样躺在了他的身边。
“哥，你醒——”
“嘘。”
沈墨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温柒柒被他圈在怀里，枕着他的一只胳膊。
他的那只手轻而易举伸出，将她的手背拉进自己的手心里，从手背之后交织进她的指缝里。
紧紧交握。
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
另一只手收紧，让她紧紧靠着自己的腰腹。
“原谅我，柒柒。”
天色暗了，沈墨书胆子又肥了。
他阖着眸子，语气暧昧不清，亲昵低头埋在她的头后蹭了蹭：
“多陪我一会儿。”
“别离开我。”
温柒柒很安静。
除了能听到她的心跳和平稳的呼吸声之外，沈墨书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他还在坚持：
“是我错了。”
“我不该离你那么远......”
不该离开你一分一毫。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
不该让你一直以来自己承受着那么多。
“柒柒......”
男人再次睁开眼。
眸中情绪复杂混乱，语气真挚：
“我不想失去你......”
那段曾经循环中的“我”经历的事情，我不想经历。
“所以原谅我，任性这么一次。”
让我抱一会儿你。
就一会儿。
让我感受到你的体温。
让我感受到你的呼吸。
让我知道我还存在着。
让我知道你还在我身边。
让我清楚所有的一切都还是真的。
让我......
放任心里的魔。
少女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沈墨书自私地将这样的回答归到了“默认”的选项。
良久，他听到一声低叹。
【唉......】
精神瞬间紧绷。
【小时候压力大就喜欢把我当洋娃娃抱着哭，怎么都成为沈氏集团沈总，大哥还是这个样子】
沈墨书垂眸。
【你是我大哥，我又怎么会真的跟你生气呢】
【就算这次循环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更，但我还是会.......救你的，沈墨书】
【我们是一家人啊，沈墨书......】
少女在他的臂膀上轻轻动了动：
【就算你有千百个理由拒绝我去救你，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就像我不会放弃我自己】
【我们，终会自由的】
沈墨书这次没能按耐住。
他握着温柒柒的那只手突然松了力气。
另一只手从温柒柒腰间抽离。
转而来按住她靠近上侧的肩膀。
稍微用些力。
毫无防备的温柒柒被他转了过来！
男人一只小臂曲着支撑身子，另一只手按着她两只手的手腕高举过头顶。
目光幽深。
带着藏不住的侵略感。
他低垂着眸子，望向被束缚住的温柒柒：
“柒柒。”
“我很庆幸成为你的哥哥。”
“但我又不想......”
“只是你的哥哥。”
少女向来灵动聪颖的眸子出现了片刻的迷茫，她重复着他的话：
“不只是......我的哥哥？”
“那......你还想要的.......应该是什么身份？”
沈墨书想回答她的话。
可。
他看见少女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
明明她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个，此刻的气场却让沈墨书毫不怀疑她会直接抬腿将他踹下床。
她还没开口下一句，他就知道他的行为莽撞了。
不出所料。
温柒柒开了口，声音虽然还是温温柔柔小女生的甜腻，嘴角也是笑着的，但语气却已经起了不悦：
“哥你觉得......”
她的目光扫向沈墨书的手腕，又移回到他的眸子里：
“你现在能压制住我的手腕，是因为什么？”
“把兄妹这层关系压到下层，你确定......”
“就是你想要的么？”
—
飞往不知名目的地的飞机上。
沈封宴（沈老五）推开前舱的门时，正看到沈知寒（沈老二）已经恢复了冷静，处理着手上纠缠不休的生意。
“二哥状态这么好，是找到柒柒的位置了？”
沈封宴把刚洗好的水果放在一侧的桌子上。
听到他的声音，沙发上的沈知寒没抬头，轻笑一声：“来打探消息的？”
沈封宴坐在他的对面，实话实说：“嗯，三哥那边不但没有消息，还出了点小岔子......我只好来二哥这边了解一下最新情况，毕竟......”
他温润地笑着：“我知道，最了解柒柒和我们兄弟几个的，二哥排首位，没人敢有异议。”
沈封宴这个人就是花言巧语太多。
沈知寒没有否认，只是抬眸看向虚掩的门后，转移了话题：
“外面出了什么岔子？”
沈封宴垂眸：“三哥本来还在坚持解密柒柒的定位，但你知道的，沈沐泽（沈老六）可不会那么老实地等他解出答案。”
沈知寒随后应着：“所以他们俩打起来了，是吧。是把什么摔了，还是把什么打了？”
他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没停，继续道：“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没拆了飞机，他俩想打就随他俩去吧，多耗耗力气，累晕了带着也方便。”
“哦对。”
沈知寒抬起头，认真嘱咐：
“你顺便拉着老四躲远点，老四跟他们打起来拳头收不住，老六被打了老四又不给他治，到时候又要到处找医生，还要替老六公关......”
“啧，想想都替沈墨书感觉麻烦。”
沈封宴被他的话引得一笑：“二哥放心，四哥不会参与到他们的打斗里的。”
“嗯？”
沈知寒再次抬起头：“你把他催眠了？”
沈封宴摇摇头。
“那有些稀奇。”
沈封宴那双狐狸眸子弯起，语气淡然像是说起平常事：
“因为四哥被他们扔下飞机了。”
“哦，原来是被扔下飞——”
沈知寒抬头，挑眉：“嗯？等下。”
“被什么？”
沈封宴眯着眼表情不变，继续播报沈允（沈老三）沈沐泽（沈老六）mVp胜利结算画面：“本来是只把沈妄‘不小心’挤下飞机的，但因为四哥太过于担心，他们两个就给四哥备好了降落伞，把四哥一起‘送’下去了。”
“......”
沈知寒面色平静地拿起了桌上的对讲机，按键，放到唇边：“注意一下沈辞和沈妄的位置。”
他垂着眸子。
没有当着沈封宴的面明说，但还是给裴叔发了条信息过去：
“尤其是沈妄。”
沈封宴也没着急走。
毕竟旁边就只剩下发疯的沈允（沈老三）和唯一能陪着他发疯还贼有体力叫唤的沈沐泽（沈老六），他不想回去当两人的玩具。
至于公主房里的端木云策......
催眠的效果对于这位心思格外脆弱敏感的端木家小少爷来说，太过于强劲了，他现在还困在自己的梦境中呢，就算沈允沈沐泽闹出那么大动静，也没能吵醒他。
沈知寒本来也不想管的。
但......
这两个人太吵了。
沈封宴刚才在的时候还能通过催眠压制住两人的声音，现在沈封宴躲在他旁边了，那两人就彻底犹如无人之境了，疯的一批。
隔着门，沈知寒都能听到——
“偷袭！看我葵花点穴手！这可是二哥的中指雕塑收藏品！沈允你敢打碎你就等着二哥打碎你吧！”
“桀桀桀！”
“不是！你他妈什么角度飞过来的啊我靠！沈允你他妈真的还是个人么！看招！这次是二哥最喜欢的世界名画蒙娜丽柒！我挡住我的胸口了！你敢打到画上温柒柒你就等着明年我去你坟上祭拜吧！”
“桀桀桀！”
“哈！你怂了沈允！碰不到我了吧！现在轮到我进攻了！这是二哥最喜欢的裤衩子！看我用这个制裁你！”
屋内的沈知寒：“(?_? )?”
一旁的沈封宴：“?(?_??)”
这次，沈知寒没有闭着沈封宴，直接打通了裴叔的对讲机，语气冰冷：
“让他俩安分点，什么办法都行。”
“好的，二爷。”
不出两分钟，隔壁传来两声惨叫，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沈封宴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慢悠悠地削着苹果，语气淡然：“二哥，不会是让裴叔把三哥他俩也扔下飞机了吧。”
那多热闹。
来时候六兄弟。
回去就剩两个了。
其他四个生死未卜。
想想就令人开心。
沈封宴笑意加深了些。
沈知寒回答他：“应该只是注射了些镇定剂，把他俩扔下去，估计活不了。”
“那四哥和沈妄能活？”
“活不了就立碑吧，我刚才已经让裴叔联系殡仪馆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裴叔推门进来，露着笑，手机里是两张照片：“二爷，给四少爷和七少爷的花圈，选什么色比较好？卖家建议我用白黄色，但他也和我推荐了他们店内新推出来的彩虹花圈，看着还挺阴间的，我们要不要在四少爷和七少爷的葬礼上尝试一下？”
沈封宴手中的刀一顿。
低笑：“二哥还真是，雷厉风行。”
沈知寒挥了挥手，裴叔笑着关上门退场。
回过身看到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嘴上贴了封条还在不断红着眼发疯的沈允和稍微安静了点儿的沈沐泽，他恭敬弯身：“不好意思三少爷六少爷，二爷的命令，我本来想好言相劝的，但......”
“他规定了要尽快，所以......”
裴叔一只手扛起一个，将两人带去客舱：
“只能先这样委屈二位了。”
飞机前舱内：
“二哥，好像已经没那么担心柒柒了。”
沈封宴旁敲侧击着：
“不担心大哥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么？”
沈知寒弯着嘴角：“我相信柒柒。”
“嗯？”
“她有她的行事准则，要破开她那一层，直言直语可不是什么好的办法。”
沈封宴竖起耳朵。
沈知寒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仪器上面未知地点不明身份的账号发来的两条消息，笑意加深：
“如果沈墨书还是按照他的那一套......”
他修长的手指点到键盘上回应陌生的消息，嘴上还在顺着刚才的话：“估计要吃一个大亏了。”
“嗯？”
沈封宴没太听懂。
但沈知寒已经站起了身。
他随手叼上一根烟，打火机在手中转了两圈，动作利索地单手拨弄开，轻轻点燃。
烟圈缓缓吐出，沈封宴听到他淡淡的声音：
“你去好好休息一下，我们预计明早就可以......”
“找到他们了。”
——至于那两条消息......
没有涉及任何位置。
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和大哥，度假]
[安好，勿忧]
沈知寒知道，这是温柒柒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发出来的。
这是两人约定好的。
要互报平安。
每日。
在沈封宴离开前舱后，沈知寒的目光移向了窗外。
万里高空，入目的只有辽阔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层。
令人心旷神怡。
他垂下眸子，低声喃喃：
“沈墨书，你还是.....小瞧了柒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