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后的黄昏，青岩镇南山村的老旧变压器在寒风中发出“嗡嗡”的哀鸣。陈凡踩着半尺深的积雪往村口走，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电线杆上皲裂的瓷瓶，一根裸铝线垂落在结冰的村道上，像一条僵死的银蛇。他蹲下身，指尖挑起断裂的绝缘胶布，胶布下的铜线早已氧化发黑——这分明是二十年前农网改造时遗留的隐患。
“陈镇长，村小学昨晚又停电了，娃娃们点着蜡烛考试，王老师的手都让蜡油烫出泡了！”村主任老周搓着冻红的耳朵，棉鞋在雪地上碾出凌乱的脚印，“供电所说咱们村变压器超负荷，要改造得排到明年夏天！”
陈凡的登山杖重重戳向变压器台架，生锈的角钢“咔嚓”裂开一道缝。他摸出手机调出全省农网改造进度图，南山村在电子地图上标注为“2025年改造计划”，可省电力公司的内部文件显示“已提前完成年度任务”。手指划过屏幕上的用电负荷曲线，深夜时段的电流峰值竟是白天的三倍。
“去年申请的变压器增容项目呢？”陈凡翻开供电所的台账本，泛黄的纸页上“2022年完成改造”的印章鲜红刺目，可现场的老式变压器铭牌分明显示“2003年出厂”。
分管基建的副镇长孙长河跺着脚取暖：“山区用电需求增长快，设备老化是客观规律……”
“规律会让电表倒转？”陈凡撬开配电箱，手电光照见被短接的计量回路，“孙镇长表哥开的石料厂，上个月是不是刚接入村电网？”
镇安全生产会上，孙长河将“全省新农村电气化镇”奖牌摔在会议桌上：“南山村电网是达标工程，现在翻旧账会影响全镇安全考评！”
陈凡将绝缘子碎片摆上桌面：“省电科院检测报告显示，线路绝缘电阻不足0.5兆欧，远低于国家标准！”他点开手机里的红外热成像图，“夜间负荷高峰时，变压器油温飙到98c，随时可能爆燃！”
供电所长擦着冷汗：“改造资金要等县公司统筹安排……”
“统筹到让学校继续摸黑？”陈凡调出村小学的监控视频，跳闸瞬间教室里炸开的火花映亮孩子们惊恐的脸，“省教育厅下周来检查义务教育均衡发展，让孩子们在火灾风险里上课？”
孙长河突然拍桌：“有能耐你自己拉电线！”
“拉就拉！”陈凡亮出省电力公司跟班学习时的协调函，“省送变电公司带箱式变电站支援，但请纪委立即封存近五年农网改造账目！”
零下二十度的深夜，陈凡带着施工队在冻土上开挖电缆沟。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雪幕，他突然抓起对讲机：“通知水泥厂送三十车矿渣过来！掺进早强剂浇筑临时电缆井！”
技术员急得跳脚：“矿渣掺量超过50%会影响抗冻性！”
“加入4%的纳米级碳酸钙，抗压强度提升两倍！”陈凡在雪地上画出配合比图示，“《严寒地区电力工程施工技术导则》第3.2.1条注明，特殊工况可调整骨料级配——让搅拌站启用暖棚蒸汽养护！”
孙长河的连襟开着挖掘机堵住路口：“新线路要穿过我家砂场，征地补偿款不到账别想动工！”
陈凡掏出手机：“县自然资源局的卫片图斑显示，你的砂场80%在基本农田保护区内——是要谈补偿，还是谈非法占地？”
几十个村民举着“我们要光明”的横幅围住村委会时，陈凡正带人调试智能电表。他当众演示手机App远程缴费功能，村会计老李的老年机“叮”的一声收到电费到账短信：“看！这套系统能实时监测每户用电安全！”
几个老汉抡起锄头要砸电表箱：“铁盒子能比抄表员靠谱？”
陈凡调出浙江农村的智能电网纪录片：“安吉县用这套系统减少偷电漏电90%，电价还降了八分钱！”手机视频里，国家电网专家正在讲解：“智能电表计量精度达到0.5级，获国家专利金奖！”
七日后全省农村电网升级现场会上，陈凡播放96小时改造纪录片。当红外测温仪显示变压器油温降至45c时，他突然调出数据对比表：“应急工程造价比原计划节省18%，供电可靠率提升到99.98%！”
省能源局领导刚要开口，陈凡已接通北京的视频连线：“国家能源局的验收报告传过来了，电压合格率全国同类项目第一！”
村小学教室里，孩子们在新装的护眼灯下考试，电子屏显示“教室照度582勒克斯”。王老师摸着恒温黑板哽咽：“这辈子头一回用上电热黑板擦……”
总结会散场时，省电力公司农电部主任在变压器台架下约谈陈凡。箱式变电站的蜂鸣声里，主任指着北斗监测终端：“你在省公司跟班时设计的农网智能运维模型，国网要列入‘十四五’推广项目。”
陈凡的防寒手套上沾着矿渣混凝土：“要不是跟省送变电专家学速冻施工法，连电缆沟都挖不动……”
“基层实践经验正是培养重点。”主任递过省公司文件，“青岩镇列为全省农网改造升级示范镇，配套八百万改造其余七个村——干好了准备参评全国电力系统劳动模范。”
暮色中的南山村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陈凡望着新装的LEd路灯，北斗终端的信号灯在雪地上投出细碎光斑。他想起在省公司档案室看到的1998年农网改造图纸，泛黄的蓝图边角“人民电业为人民”的标语已褪成浅灰色。
手机突然震动，央视《晚间新闻》正在播报：“青岩镇智能电网模式写入全国乡村振兴能源保障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