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寒风吹过青岩镇北沟村的养老院工地，陈凡站在裸露的钢筋骨架前，弯腰拾起一块断裂的保温板。省民政厅跟班学习时的笔记本摊在混凝土搅拌机旁，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皱巴巴的适老化设计图，那是上月省建筑设计院专家考察时留下的修订稿。
“陈镇长，新装的电梯井又渗水了！”村支书老赵攥着浸湿的电路图，安全帽檐滴下的水珠在蓝图上晕开墨迹，“说是省里重点扶持的养老工程，结果这基坑积的水能养鱼了！”
陈凡蹲身查看防水层，发现卷材接缝处竟用透明胶带黏合。他摸出手机调出全省民生工程台账，系统显示北沟养老院“2023年完成主体封顶”，可眼前的地下室墙体裂缝能塞进手指，预埋管线外露的铜丝已泛起绿锈。手指划过屏幕上的采购合同，建材中标价比市场价高出45%。
“县民政局拨的四百万专项资金呢？”陈凡翻开镇社事办的验收报告，“工程质量监理记录”上二十个相同的潦草签名，连笔画收尾的勾角都如出一辙。
分管民政的副镇长吴玉梅裹着貂皮大衣过来：“山区施工条件差，工期紧张出点瑕疵正常……”
“正常到让养老院变水帘洞？”陈凡撬开配电箱盖板，里面绞缠的电线像团乱麻，“吴镇长堂哥供应的这批建材，是不是把工程尾料当国标产品卖？”
镇民生工程推进会上，吴玉梅将“全省敬老模范工程”铜牌摔在会议桌上：“养老项目是省重点民生实事，现在找茬要影响全县年度考核！”
陈凡将泡发的保温棉推过去：“省建材质量检测中心的报告显示，防水材料耐水性不达标，抗震钢筋屈服强度低于国标20%！”他点开手机里的施工监控，“供应商自己都不敢住这楼——这种质量能保障老人安全？”
社事办主任擦着眼镜片：“可能是地质条件特殊……”
“特殊？”李婷抱着档案袋推门而入，马尾辫上别着老赵送的桃木平安扣，“上周暴雨倒灌地下室，吴镇长在奠基仪式上铲土的照片，需要我投到大屏幕吗？”
吴玉梅的表弟突然踹翻椅子：“你们这是破坏为老服务事业！”
“那就请真正的专家来。”陈凡拨通视频电话，省建设工程质量监督总站工程师出现在屏幕上，“刘工刚验收过省老年公寓扩建项目，让他看看咱们的‘模范’工程？”
夜雨拍打着塌陷的基坑护坡，陈凡带着施工队抢修加固。李婷举着探照灯照向倾斜的支护桩，突然高喊：“边坡锚杆失效，得先做临时支撑！”
“通知县应急管理局调两台挖掘机来！”陈凡抓起对讲机，“让省建筑科技大学结构工程系师生做安全评估！”
技术员急得跳脚：“雨这么大怎么检测？”
“用地质雷达扫描边坡结构，重点检测软弱夹层！”李婷翻出应急设备清单，“省住建厅上周支援的检测车——我联系他们派技术员过来！”
吴玉梅的连襟开着混凝土泵车堵在路口：“抢修要县民政局批文，你们这是越权！”
陈凡亮出手机短信：“省安委办三分钟前将养老院列为重大安全隐患点——需要我联系《人民日报》读者来信版吗？”
百余老人举着“要暖炕不要危楼”的横幅围住镇社事办时，李婷正在调试智慧养老系统。她将AR眼镜分发给围观老人，虚拟影像立即叠加在工地上：“这套系统能预览完工效果，还能实时监测施工质量！”
几个老汉用拐杖敲打全息投影：“花里胡哨的能比得上实打实的砖瓦？”
陈凡调出上海智慧养老社区纪录片：“静安区用数字孪生技术监管工程，验收合格率提升30%！”
“钱从哪出？”吴玉梅冷笑。
李婷翻开省财政厅文件：“适老化改造资金有八十万结余，县政协去年就批复了使用方案——吴镇长说资金要‘统筹使用’，原来是在等工程烂尾建商业会所？”
十天后全省民生工程现场会上，全息投影中的养老院让考察团惊叹。当省检测中心的结构安全检测达标时，陈凡突然切换大屏幕：“省审计厅专项审计显示，追回被套取资金两百万元！”
观摩席上的吴玉梅刚要离场，县纪委监委的同志已走进会场：“请吴镇长配合调查建材采购问题。”
工地旁，老赵抚摸着混凝土超声波检测仪感叹：“这铁盒子比老监理还会看裂缝，连墙里头发丝细的毛病都逮得住！”
总结会上，省民政厅福善处长在工地前约谈陈凡。李婷正教老人使用紧急呼叫手环，处长指着智慧大屏笑道：“小李主任在省大学生物联网竞赛拿过银奖吧？这个生命体征监测系统是不是你参与调试的？”
陈凡的安全帽还沾着泥浆：“李婷同志是镇文化振兴办副主任，这次技改多亏她协调高校资源……”
“老有所养更需老有善养！”处长递过文件，“青岩镇列为全省智慧养老试点，配套三百万升级所有养老机构——你们要让夕阳红沐浴科技暖阳！”
暮色将AR投影染成橙红色，李婷的轮廓映在陈凡的值班日志上。他想起两月前在省老龄办偶遇李婷，她蹲在适老化产品展区记录参数，夕阳将她的侧影投在防滑地胶的纹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