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弗捏着帕子,不时的朝窗外张望,额角渗出的细汗将鬓发黏在脸颊上。
这间位于城西的茶楼偏僻又安静,可她的心此时却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焦灼不安,膝盖传来的疼痛依旧强烈。
“姐姐,昨日我那个婆婆,可是动了大气了,这风口浪尖的,你怎么还敢让我出来见面呢?”
王若弗压低了声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这若是被我那个婆婆知道,我出来又见了你……”
“你呀,就是被那个老太婆拿捏的死死的,哪里还像我们王家的女儿!”
王若与轻蔑地嗤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红唇在杯沿留下浅浅的印子。
她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对襟褙子,衬得肤色如雪,眉目间却尽是凌厉和恶毒。
王若弗被王若与说得脸上发烫,却不敢反驳。
她想起昨日盛老太太那冷厉的眼神,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自从嫁入盛家,她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个婆婆的眼睛。
别的事倒是没什么,但老太太就是不许她与这个姐姐亲近。
“姐姐,那你倒是快说说,找我出来是为什么事?若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回去了!”
王若弗急切地问道,眼睛不时瞟向楼梯口,生怕有人上来。
听到这,王若与才慢慢放下茶盏,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你被寿安堂那个老婆子拿捏了这么多年,想不想以后都自己做主,掌家理事,再不看别人脸色?”
王若弗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渴望,随即又被恐惧取代。
“我……我当然想了,可老太太身子骨硬朗,又有官人敬重……”
“所以你就甘心一辈子做她脚下的泥?”
王若与冷笑道:“你儿子长柏的前程,你女儿如兰的婚事,哪一样不是她说了算?你可是孩子们的嫡母,却没有一点做主的权力?他们有谁问过你的意见了?”
这话正戳中王若弗的痛处,她想起之前为如兰相看人家时,老太太一句话就否了她中意的娘家侄儿,所以至今想起来还气得心口疼呢。
“姐姐难道有办法?”王若弗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带好奇心。
王若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向妹妹招了招手。
王若弗迟疑地凑过去,只觉姐姐身上浓郁的茉莉香熏得她有些头晕。
“办法我自然是有的……”
接着王若与在王若弗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若弗听完却猛地后退,脸色刷地变白,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这……这怎么行!姐姐,你糊涂了呀……那可是……”她声音发抖,几乎说不下去。
“你怕什么?”
王若与捡起帕子塞回妹妹手里,眼中闪着冷光。
“又不是要她立刻毙命,咱们慢慢来,谁会怀疑?等她病了,你自然就能接手家里的事了。”
“可官人他……”
“盛大人最是孝顺了,若是老太太病了,他必然会全心照顾,哪还顾得上查这些?再说了,那盛纮可不是那老太太亲生的儿子,再怎么,还隔着一层肚皮呢。”
王若与继续循循善诱:“那到时候府里上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吗?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至于那个卫恕意,她再怎么尊贵,你还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你怕什么呢?”
王若弗此时已经心跳如鼓,姐姐的话像蜜糖又像毒药,让她既向往又恐惧。
她想起老太太平日里对她的严厉,想起自己处处受制的憋屈,一股怨气涌上心头。
“那……那东西可靠吗?”她声音小的如蚊子。
王若与红唇勾起一抹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塞进王若弗手中。
“每日一点点,掺在茶饭里,无色无味。慢慢地,她就会开始体虚乏力,大夫只会当作年老体衰。”
王若弗手一抖,差点把瓶子摔了。
那瓷瓶冰凉,却像烙铁般烫得她手心发疼。
“姐姐,这要是被发现……”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这些?”
王若与眯起眼睛:“还是说,你想一辈子做盛家的受气媳妇?看着自己的儿女被那老婆子摆布?如今连自己的儿媳妇都敢给你脸色看呢。”
王若弗低下头,手中的瓷瓶仿佛有千斤重。
她想起华兰委屈的眼泪,想起长柏苦读时疲惫的面容,一股狠劲突然涌上了心头。
“好……我试试。”她终于咬牙道,将瓷瓶飞快地塞进袖中。
王若与满意地笑了,亲手给妹妹斟了杯茶。
“你瞧,这才像我们王家的女儿。来,喝了这杯茶,就当是我们的约定。再有一阵,母亲和哥哥就要来京了,到时候,看谁敢小瞧我们姐妹。”
王若弗颤抖着手接过茶盏,茶水的倒影中,她看见自己的脸扭曲得不像自己。
她只好一饮而尽,却尝不出任何的滋味。
等王若弗回到盛府时,日头已经西斜。
她只好匆匆穿过侧门,袖中的瓷瓶仿佛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大娘子回来了。”
守在二门的婆子躬身行礼,王若弗强作镇定地点点头,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她总觉得这婆子的目光能穿透她的衣袖,看见那个要命的瓷瓶子。
绕过回廊时,一阵风吹来,不冷,王若弗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心跳的很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了,只好停下脚步,扶着一根朱漆柱子歇息一会。
方才在茶楼里,被王若与说动时的那股子狠劲,此刻已消散了大半。
“我当真要做这等事吗?”
她望着庭院中盛开的芍药,眼前却浮现出盛老太太严厉却不失慈爱的面容。
老太太平日虽严苛了些,却也教导她持家之道,对华兰悉心照料……
“大娘子?”
贴身丫鬟彩环的声音将她惊醒。
“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可是身子不适吗?”
王若弗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无妨,许是我走急了,回去歇歇就好了。”
她加快脚步往自己院子走去,只觉得那瓷瓶在袖中越来越沉,坠得她半边身子都发麻。
回到房中,王若弗立刻屏退了下人,独自坐在梳妆台前。
王若弗面色苍白,眼下泛着青黑,嘴角下垂,哪还有当年王家二小姐的娇俏模样?
“都是被那我那婆母逼的……”
她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袖中的瓷瓶。
“姐姐说得对,凭什么我要一辈子看人脸色过日子?如兰的婚事,长柏的前程,哪一样不该由我这个亲生母亲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