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武忽见那石室东首开了一扇窗,心中微动,悄然移步至窗下。
他放轻呼吸,凝神向内望去。窗纸陈旧泛黄,映着室内昏暗的光线,依稀可见公孙绿萼正垂首跪在公孙止面前。
公孙止端坐于太师椅上,面色阴沉,眼神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两名身穿绿衫的绝情谷弟子,手持长剑,肃立在公孙绿萼左右,如同两尊冰冷的门神,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公孙止手中把玩着一根荆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更显室内气氛凝重。
“萼儿……”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寒意。
“你是我公孙止的亲生骨肉,我待你如何,你心中当是清楚。”
“到底为何,你要背叛我?”
公孙绿萼始终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紧咬着嘴唇,似是竭力忍耐着什么,却始终沉默不语。
公孙止见她不答,眼中寒意更甚,敲击地面的荆杖也随之加快了频率。
“是因为那个姓龙的小子?”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你看上他了,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原本就打算给他解药,你又何必如此心急?甚至不惜偷盗解药,忤逆于我?”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这样吧,明日我便跟他说,就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公孙绿萼闻言,娇躯猛地一震,一直低垂的头终于缓缓抬起。
她脸色却微微泛红,眼神复杂难明。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女儿……不敢……”
公孙止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不敢?为何不敢?难道你心中不是倾慕于他?”
“为了他,你甚至敢违逆我的命令,盗取解药,如今我成全你,又有何不敢?”
他语气缓和了几分,但话语中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龙武在窗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公孙绿萼低着头,沉默不语。厅堂之中一时静寂,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水声,和公孙止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公孙绿萼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公孙止,清脆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
“爹爹,你此刻满心满眼,只想着如何对付龙公子,哪里还顾念到女儿半分?”
公孙止被女儿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了一下,哼了一声,脸色有些不悦,却并未立刻反驳什么。
他心中正盘算着如何才能让龙武屈服,哪里有心思去理会女儿的这些话。
公孙绿萼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不错,女儿钦慕龙公子为人光明磊落,重情重义。”
“这一点,女儿看得清清楚楚。但他身边已有李姑娘相伴,情深意笃,女儿从未奢望过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微微提高,带着一丝决绝。
“女儿之所以出手救他,只是因为……只是因为瞧不过爹爹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违侠义之道,别无其他意图。”
她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扭捏作态。
厅堂内的气氛,随着她的话语,也变得凝重起来。
公孙止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也渐渐收敛,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重新落在了公孙绿萼的脸上。
他似乎没有想到,一向温顺听话的女儿,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公孙止怒火中烧,手指几乎戳到公孙绿萼的鼻尖,声色俱厉地斥责:“好一个吃里扒外的女儿!那龙武一进谷就杀我绝情谷弟子,你眼睛是瞎了吗?竟然还敢替他说话!”
“我看你真是被那个小白脸迷昏了头!连同门师兄弟的死活都不管不顾,胳膊肘往外拐!”
公孙止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被气得不轻。
公孙绿萼毫不退让,仰起头,清亮的目光直视着父亲,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
“几位师兄出言不逊在先,是他们对客人恶语相向,言语污秽不堪!”
“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清脆。
“在谷中,他们也仗着资历欺压其他师弟,平日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这样的师兄,死了……死了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死了更好!”
公孙止闻言,更是怒不可遏,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竟然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公孙绿萼的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一时之间,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中的怒火,但声音依旧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你竟然说他们死了更好?他们可是你的师兄!是绝情谷的弟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还有没有绝情谷!”
公孙绿萼毫不畏惧地迎上父亲的目光,声音清冷而坚定:
“女儿自然有爹爹,也身在绝情谷。”
“但爹爹扪心自问,绝情谷何时成了这般是非不分,仗势欺人的地方?”
“几位师兄平日里欺压弱小,谷中上下敢怒不敢言,难道爹爹就视而不见吗?”
“如今他们出言挑衅在先,技不如人反被所杀,难道还要女儿颠倒黑白,为他们摇旗呐喊不成?”
她语气中带着讥讽和失望,还有一丝对父亲的质问。
厅堂中的气氛,随着她的话语,越发紧张起来。
“你……你真是……”公孙止气急败坏,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女儿的“大逆不道”。
他转过身,背对着公孙绿萼,重重地喘着粗气。
龙武身处暗室,虽不见厅堂景象,却耳力过人,将父女二人言语听得清清楚楚。
听闻公孙绿萼为自己仗义执言,言辞恳切,心中不由暗赞:“这绝情谷主公孙止,行事乖戾,妄自尊大,不想竟生出如此明事理,心怀仁义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