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先生,我无意打听您的隐私。我只是……只是对先生的音乐非常仰慕。先生……”伊丽莎白微微垂下眼帘,不想让银尘看到她那太过热忱的渴望目光。
“那不是我的音乐,而是我家乡,或者说我的一些朋友们留给我的音乐,我是传播者,不是创作者,我无权独占这些音乐所能赋予的荣耀,您,明白么?”银尘的话语,温柔又彬彬有礼,彻底和先前购买小女孩时的狂气森冷判若两人。
“那么,您是否得到允许,将这些音乐,乐谱……传播开来?”伊丽莎白艰难地问道,她的脸越发红了,她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十分唐突,不礼貌,强人所难,她知道那是直接向这位神秘的大师开口索要这样迷人的,激情的,无上珍贵的音乐。
“当然可以,您如果想深入讨论什么问题,来我的府上就可以了。”银尘善意地发出邀请,他不仅仅看上了伊丽莎白的音乐,更看上了她流浪乐师的身份。在银尘看来,这样的人,一定有许多见闻,甚至许多珍贵的情报。
加布罗依尔魔法文明的音乐,银尘能复原出来提供给伊丽莎白的不多,可是卡诺尼克尔文明终端里记载的音像资料,简直浩如烟海。一个夜愿,就可以满足伊丽莎白的所有需求,甚至让她钻研一生。
银尘其实现在依然在布局,在和这个世界对抗,哪怕是文化上,音乐上,他都要颠覆这个世界原有的形式。
“不过,您……还打算将这场斗曲晚会继续下去吗?”银尘的话,将伊丽莎白拉回了现实。
圣洁的少女猛然抬起眼睛,蓝幽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少女的焦砟,仿佛开始恶作剧的孩童,淘气又可爱,接着她的眼睛左右扫视了一下,落在那些呆坐着的老翁那里时,目光猛然冷了下来。
银尘看到了,那目光之中浸透着太多的鄙夷。
“是的,尊贵的先生,我愿意将这场比斗继续下去,继续给这里坐着的先生们女士们演奏几首曲子,胜负对我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我必须说明,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座城市里演出了,事实上,除了这位尊贵又才华非凡的先生以外,这里已经没有人有资格聆听我的乐曲,因为——没有人听得明白啊!”
四周传来不满与叹息的声音,台下的赵凌风飞快地扫了一眼老乐师们的方向,看到了一张张死灰色的老脸,和一张黑的如同锅底一样的美少女的脸庞。老琴师们羞愧得无地自容,而萧音飞心里,只有一股彻底战败的苦涩和绝望。
她终于明白,她和那位女子之间,还相差着无数个等级,她甚至没有在那女子面前献丑的资格,因为她,连听懂那位女子的琴声,都做不到。
她感觉自己完了,她是解语宗里,琴法最强的一人,可是和真正的琴法圣手相比,居然还有天差地远的距离,而更糟糕的是,她已经没有了弥补这种距离的时间,和机会。
今日一败,解语宗就再也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了。
另外一张高背椅搬上来了,伊丽莎白款款坐下,真蓝色的大眼睛和白银色的瞳孔对视着,一秒钟,便将一切言语省略。知音,即为知心,既然已经知心,那又何必多费些无用的言语呢?一个眼神,足矣。
少女缓缓拉开魔琴,她的动作比之前更加优雅,更加温婉,更加娴静,那是淡退了一切焦灼的期盼,一切不被理解的孤寂,一切举目无亲的悲伤的,彻底放松下来,心无旁笃,专注发挥的优雅娴静,华美淡然。
一曲《唐璜》,技惊四座,钿头锦篦击节碎,紫瑶长衫翻酒污,人人闻曲欲狂舞,皆说仙子落凡尘。老乐师们面色凄惨,萧音飞神情仓皇,放下一切,全力专注于琴声的伊丽莎白,她的功力,她的技法,她的感情,她的神韵,居然根本不在风轻扬之下!
然而就在曲终人歇,各位公子准备打赏金银之时,另外一首更加震撼,更具威力,更令人如痴如狂的曲子,从白银的十指间流淌出来。
那不再是剧院金属了,那是《命运》。
一曲终了,举座之人,皆已灵魂出窍。
两人相视一笑,根本不管旁人痴迷仰望的神色,根本不管这偌大的厅堂之中,没有一声喝彩,依然由少女先手,男孩跟上。一首接一首旷世神作,就在这个出初夏的夜晚,在这个不经意的平凡日子里,降临人间,成为恒久流传的神话。
下一首,《小夜曲》。
银尘接上《Elfpath》。
《梦之歌》VS《直上云霄》
《大海的彼端》VS《雨花石》
《十字锁链》VS《博德之门》
《碧海深情》VS《最后的下潜》
少女的轻灵纯洁的声音,男孩激情燃烧的演唱,就在这个看似平凡的夜里,成为传说。
最后,少女将暗藏心底的小小愿望,通过一首《丘比特之箭》表现出来,纯欧兰语的演唱,迷醉了全场。
然而银尘突然停下来,并没有立即接上。
“先生,怎么了?”伊丽莎白问道,她看到银尘转过身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她。
“抱歉,美丽的小姐,”银尘用欧兰语说道:“下一首曲子,是我自己创作的,却是为了我的爱人而存在的,您……”
“您会错意了,《丘比特之箭》并不是要表达那种意思。”伊丽莎白说着,移开视线,不敢看银尘的眼睛,银尘看到她深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很淡很淡,他松了口气,知道这位女孩至少没有陷入太深:“我身为温莎家族的人,背负着温莎的荣耀,那些事情,现在还不是值得考虑的,先生,您确定要演奏您说的那首曲子吗?”
“是的。这是我今天最后的一首。”
“了解,那么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的爱人,是谁呢?”伊丽莎白抬起眼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的小星星,女孩嘛,八卦一点很正常。
“她就是《秋窗风雨夕》的词作者。”银尘深沉的说道,然后转过头,盯着黑白分明的键盘,眼神中,涌动起无尽的感情。白银的瞳孔,仿佛两个世界般深邃。
“祝你们幸福。”伊丽莎白轻声说道,她倒是觉得,那位词中圣手和这位神秘的大师非常般配呢。
两人都用欧兰语交谈,几乎无人明白什么意思,伊丽莎白的老管家没有得到小姐的允许,自然不会给众人充当翻译。台下四座,都眼巴巴地看着银尘端坐在魔琴前面,看着他深沉地吸一口气——
白银的手指,猛然跳动,介乎于剧院金属和死亡金属之间的的深沉与狂躁相互融合的音符,首次敲响于这方世界。
“当睁开眼睛的瞬间,
世界已经变了颜色。
当看见第一个活人的瞬间,
内心之中满是仓皇。
在被忽视的角落里,
黯然神伤,
浑身每一处都浸透举世皆敌的悲壮,
卑微的怀抱里,
满是超越世界的无形宝藏,
然而无论在这里如何辉煌,
终究敌不过剧毒一样的思乡,
在这富丽山川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都是流亡。
……
被世界抛弃的人,没有方向,
一切向着明天的前方,都是灰色的绝望。
狂风之中,不存在他的影像,
他从光的世界中来,他的身体灵魂永远不属于风暴,只属于光芒。
……
承诺与背叛,对他来说不过风中的残响,
十几万年历史的故乡,
从来也不缺那些精彩的桥段搬上剧场,
他不相信诺言,甚至不相信这世间还有正道苍茫。
他的心中,不可能有依靠,只有空虚与迷茫,
他在过去的几年来,一直如同残魂般游荡,
见证了一个又一个名为权力游戏的丑恶肮脏。
……
他听说两个世界的距离,只有一毫米。
然而他亲身验证,这一毫米之间,隔着数百万年的过去与将来。
从时光的起点,到世界的尽头,九个天地之间的长度,
这样的距离,间隔着他,与那文明的故乡。
……
突入起来地,他从此被迫流亡。
被不可知的命运裹挟着,冲入血色的修罗场,
他不在乎宝藏,只是一心想着,
将自己这无足轻重的生命,于这血红的天地间,埋葬。
然而就在安布雷拉于异界中重现,丧尸狂暴的那一瞬间,
他与她于宿命的浩劫中相互守望。
……
是谁曾在血色迷蒙中驱走万尸过境的恐慌?
是谁曾在地狱边境里挣扎着兑现誓言的光芒?
孤独的行者,孤独地在异世界里做着异端的化石,
不经营间,相爱着的人儿呀——
用内心中最真诚的誓言,
将黑灰色的前程照亮!
……
不要嘲笑那海誓山盟的虚妄。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誓言出口的瞬间,你,可曾想过,
愿意一生陪伴你的人儿,
曾经真正经历过世界崩溃的仓皇?
……
苍天在他眼里不是永恒。
内心之中被笃信的神灵,可以击落太阳。
他故乡的传说中,一切文明都建立在前一个世界的废墟上,
他知道一切盟誓不可永恒,因为洪荒本身,也不能永世洪荒。
……
因为经历过太阳细熄灭的恐怖,
因为经历过寰宇冰封的绝望,
黑色的人间,在银色的瞳孔里,不再纯黑。
灰暗的底色中,那一句誓言,便是黄金的希望。
……
没有根的人,孤独漂泊于灰色的人间。
脚踏漆黑的大地,
头顶铅色的苍茫。
在那一刻遇见之前,
他一直被流放,
从未被守望,
直到那一刻的遇见,不期然间,
发现属于他自己的救赎的光芒。
……
谁曾在忽然之间驱走永世放逐的悲伤?
谁曾在平静日常中抹平异界逃亡的凄凉?
孤独的异界者,终于在这充斥着孤独与背叛的异界中,
找寻到自己的精神故乡——
……
……
是谁曾在血色迷蒙中驱走万尸过境的恐慌?
是谁曾在地狱边境里挣扎着兑现誓言的光芒?
孤独的行者,孤独地在异世界里做着异端的化石,
不经营间,相爱着的人儿呀——
用内心中最真诚的誓言,
将黑灰色的前程照亮!
谁曾在忽然之间驱走永世放逐的悲伤?
谁曾在平静日常中抹平异界逃亡的凄凉?
孤独的异界者,终于在这充斥着孤独与背叛的异界中,
找寻到自己的精神故乡——
是谁曾在血色迷蒙中驱走万尸过境的恐慌?
是谁曾在地狱边境里挣扎着兑现誓言的光芒?
孤独的行者,孤独地在异世界里做着异端的化石,
不经营间,相爱着的人儿呀——
用内心中最真诚的誓言,
将黑灰色的前程照亮!”
满座的喝彩声,都消失了,因为所哟人都听出了歌声里圣战般的孤独与悲壮,这是一个人的圣战,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的圣战。每一个人的眼前,似乎都浮现出一位孤独的圣骑士,骑着黄金的战马,提着名为冈格尼尔的长枪,冲向一望无际的黑色的人潮,他脚下的大地,他头顶上乌云遮蔽的天空,都早已化作他的敌人,与他作对,再那无尽的黑天,黑地,黑色人墙构筑出来的无数层包围之下,那金甲的骑士,力战不休,可是他的一切冲锋,一切搏杀,一切突刺,此刻看起来都如同垂死挣扎般无望。
鲜血染过的金甲,发出更加灿烂的光芒,穿透敌人的长枪,却已经不复先前的勇猛,冲锋着的道路无限漫长,充斥着即将陨落的悲壮,天空中落下血色的闪电,大地上腾起蓝色的火焰,毒素,疫病,虚弱持续侵蚀着骑士的身体,直到某一刻,他从马上摔下李,被无数人的脚碾过,迎来悲壮的终焉。
就在此时,东方亮起鱼肚白。
曙光照耀,黑色的人影仿佛雾气一样消散,天空变成正常的蓝色,大地变成干涸的枯黄,远在天边,出现了一个孤独的人影。
骑士浑身浴血,精良的装甲已经破碎不堪,却没有一片被他抛弃,他,鲜血淋漓地爬上光辉的战马,提起几乎折断的长枪,发疯一样冲向远方。
近了,近了。那人影终于在晨光之中,看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