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句话从庞龙嘴里蹦出来的时候，雷霸整个人就像是被铁锤抡了一下脑门儿似得，瞬间傻眼，木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满都是不可思议。
“自从你们搬进赌场，我就开始向外界提供信息，知道殷梓小姐吗？她对你们了解的这么清楚，就是因为我。”
庞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而听着这些话的雷霸，失了神一样的接连倒退，直到碰上石桌，才停下。
“你他娘的……”
骂了一半，雷霸突然住嘴，紧接着箭步上前，一拳砸到庞龙脸上。
这一拳雷霸半分力气都没留，不止庞龙的左脸瞬间肿起，就连雷霸自己的拳头都见了红，当他提手准备再来一拳时，看着脸上仍旧带有笑意的庞龙，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一跺脚，转身朝院子外走去。
目送雷霸离开，庞龙低头吐出一口混着牙齿的血唾沫：“真疼。”
雷耀面无表情也不做声，庞龙勉强一笑，掂着刀子重新坐到雷耀对面。
揉了揉下巴，庞龙重新调整好状态，淡笑着说道：“一个从乡下出来的毛头小子，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说不佩服，那是假的。”
不等雷耀说话，庞龙接着开口：“你杀小鬼子的决心，认识你的人都知道，我也不例外，你对得起‘英雄’这个称呼，只不过我认识你晚了，如果早几年认识你，就不会有现在这个局面。”
“早几年，我还在乡下待着，如果不出意外，我现在应该都已经当爹了。”
庞龙有心聊上两句，雷耀再继续板着脸，也不算回事儿。
听到这话，庞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被你这么一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娶老婆生孩子，可出来讨生活，一开始是没命挣钱，而后加入了红星，又担心有命挣没命花，到了后来，又没了想法，拖沓了这么些年，搞到最后居然一事无成。”
摇了摇头，庞龙把玩着手里的刀子，言语感慨：“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如果你没跟小鬼子暗中联系，咱们是可以当兄弟的。”
“所以说，晚了啊。”苦笑两声，庞龙手腕攒紧，刀锋正对着自己胸口，“殷梓不是简单角色，如果想要动手，最好不要给她反应的机会，否则后患无穷。”
话说到这里，雷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能点了点头。
“老谭的恩，我报完了，下辈子再来报答你。”庞龙一咬牙，刀子瞬间没入胸膛，艳红的鲜血立即沿着刀柄流了下来。
即便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但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雷耀心中仍旧猛得一疼。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庞龙和他的关系比之雷霸几人差不了多少，唯独庞龙为了报恩，暗中和小鬼子有了勾结，早上刚从金鹏赌场出来时，雷耀有考虑过，让庞龙离开上海，放下眼下所有的恩怨，自己可以饶他一命。
但试想，一个为了报恩甘愿给小鬼子透露情报的人，又怎么会为了小命便灰溜溜地逃走？
所以雷耀没有提，庞龙也没有说想要活下去，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为了一些人的想法，就此失去了生命，看着趴在石桌上像睡着了一样的庞龙，想起远在香港的老谭，雷耀心中突然涌现出几分杀意。
就在雷耀心情复杂不知如何言表的时候，院子外进来四五个人，腰间都扎着白布，走在前面的两个人还抬着一副担架。
自从武馆的门生弟子被驱散，武馆就没了看守的人，这几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雷耀并不清楚。
看到雷耀，领头的两人中有一个率先跟雷耀打了招呼：“雷老大，我们带庞管事回去。”
注意到对方的称呼，雷耀瞬间明白对方的身份，只有赌场内部的人才会称呼庞龙为“管事”，外面的人一直都以为庞龙是金鹏赌场的老板，即便见面，也会称呼庞龙为“庞老板”。
雷耀起身走到一旁，给四人挪开了空间，四个青年小伙小心翼翼的把庞龙抬到担架上，又把刀子从庞龙胸前拔出，处理伤口，擦拭血迹，一切做得有条不絮。
雷耀站在旁边全程观看，心中稍有悲戚，庞龙死了，刀子直插心脏，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活了。
把庞龙的尸体处理好，几人跟雷耀行了礼，这才抬着担架步伐稳健地离开，像是怕惊动了担架上熟睡的人。
除去私底下和小鬼子有联系不谈，庞龙的为人在金鹏赌场人尽皆知，对外人凶狠，对自己人却像是自家叔伯一般，格外亲切，这也是为什么这四人会出现在武馆替庞龙收尸的原因。
等到四人离去没多久，红着眼圈的雷霸从外面进来，瞥了一眼遍地鲜红，咬着后槽牙问了一句：“他走了？”
“走了，自己动的手。”
雷耀点点头，并没有开口安慰雷霸，他虽然年龄不算大，但经历的生生死死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多，一路走到现在，倒在他眼前的熟人用两只手都数不完。
可庞龙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有这样的一个结果，雷耀并不后悔。
哪怕是等到未来的某一天，陈默雷霸等人倒在了他的身前，他也只会帮他们盖一座坟，每年祭祀，然后替他们报仇杀小鬼子。
揉了揉眼，雷霸干笑两声：“我出门买酒，咱们喝点？”
“可以，记得多买点，等会儿陈默该回来了，他的酒量你是知道的。”
“肯定的。”雷霸呲了呲牙，“今天晚上肯定把这小子灌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雷耀心情不好，李之贻主动端了盆水擦拭石桌，庞龙的血有不少都流在了地上，晚上陈默回来的时候，院子已经收拾的和平时别无二样。
当天晚上，几人没进屋子，桌子两侧放了火炉，仨人围着石桌喝酒，庞龙坐的位置被雷霸有意空了下来。
嚷嚷着要把陈默灌醉的雷霸酒到杯干，豪气干云，结果自己倒是醉的很快，七八坛子酒，喝了不到一半就钻到了桌子底下。
让三子他们几个把雷霸送回屋子，雷耀跟陈默李之贻，再加上几个小赤佬军边烤火边吃东西。
陈默晚上回来的时候，小赤佬军们全都跟了回来。用三子的话说，他们就不是待在医院享福的料，还不如留在武馆帮帮忙什么的，三子再三要求，雷耀只好让他们全部留下。
反正武馆现在到处都是空房间，也不怕他们住不下。
临近深夜，寒意愈浓，雷耀怕李之贻感冒，就让她先回房间休息，小赤佬军们填饱肚子后，更是早早地挑了房间回去睡觉。
院子里只剩下雷耀和陈默，两人各自守着一个火炉，再加上刚才喝了点酒，倒也不觉得冷。
“下一步怎么办？”
陈默一只手放在炉子上烤，一只手转着酒杯，雷霸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好酒，陈默可没打算给他留下。
三号仓库的物资运出上海，雷耀重新露面的计划算是拉开了帷幕，如今确定了殷梓是小鬼子，接下来再有什么安排，必须避着她，所以陈默觉得趁着殷梓不在，先把以后的行动初步敲定比较好。
雷耀酒量本来就不如陈默，所以一早就放下了杯子，双手放在火炉上空，感受着炉子里的热意，心里的一些想法缓缓成型。
“先找个藏身的地方再说，明天我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找两个合适住所，然后再想办法把张大林除掉。”
张大林和76号组织搭上线对雷耀而言，不算是个好消息。
一个帮派大佬，一个是特工头头，张大林和李遂昌俩人凑在一起，威胁性太大了，以张大林的手段再配上李遂昌的胆子，给他们俩一段时间，别说公共租界，就连法租界都有可能被他们浸透。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张大林给解决了。
如今的张大林还没有李遂昌的帮衬，就像是一只没牙的老虎，虚有其表但咬不死人，容易下手且成功率高。
“说到张大林，寸头联系上了那个林兄弟，对方收了钱。”
被陈默这么一提醒，雷耀忽然想起来，早先的时候，寸头说有个姓林的兄弟，是张大林的贴身保镖加司机，他还特地让陈默提了五万块现大洋送了过去，既然对方收了钱，说明愿意动手。
有这么一根透骨钉钉在张大林的胸口上，现在想要杀他，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那就没那么着急了，回头给寸头递个信儿，让他那个兄弟随时准备好动手。”
陈默闻声点了点头：“唐文坡呢？”
雷耀想杀唐文坡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陈默自然也是知情的，在陈默看来，比起虎落平原的张大林，如今在小鬼子跟前如日中天的唐文坡才算得上大患。
陈默问完，注意到雷耀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疑惑地喊道：“哥？”
“算算时间，小鬼子早就应该进了唐府的大门，落在小鬼子的手里，就算唐文坡不死也要褪层皮。”
想到唐文坡此时的表情，雷耀沉闷的心情总算好转许多，没有什么能比借刀杀人更让人开心的，而且还是借小鬼子的刀，自相残杀。
见陈默一脸茫然的模样，雷耀收敛笑容，把其中关节跟陈默讲了一遍。
陈默脑子本就没雷耀好使，听完雷耀的讲述，脑子仍旧有些转不过来，足足反应了三五分钟，这才算是回过神来。
“那你的意思是，小鬼子会替咱们杀了唐文坡？”
“搞丢了这么一大批物资，就算小鬼子再怎么重视唐文坡，也不会饶了他。”雷耀端起酒杯跟陈默碰了一下，只抿了一小口，“扶持起来的傀儡没了可以再换，但是物资丢了可就真的丢了，而且这批物资还送到了前线，用来对付他们自己，如果这消息被小鬼知道，估计唐文坡不死都难。”
陈默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张大林没了威胁，唐文坡马上就要死，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只需要对付特高科就行了？”
“不止。”雷耀微微摇头，放下酒杯郑重道，“还有个76号组织等着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