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预料不及的话，以及突然的拥抱，让傅霜知陡然僵住了身体。
虽然两人本来就挨得很近，但那是因为他在主动靠近。
鹿野这样的回应……
似乎……
还是第一次。
“咚！咚！咚！”
明明最先主动的是他，但此时感觉到窘迫乃至不知所措的竟然也是他。
还好她看不见他的脸。
他想。
僵滞了好一会儿，终于，他也抱紧了她。
两人再没有说话，在茂密馨香的栀子花丛中，在背景的喧闹嘈杂中，像两只躲起来的小动物，彼此紧紧相拥着。
直到——
“汪！汪！”
一只真正的小动物钻进花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类，眼睛里仿佛充满了好奇。
远处还有侍女呼唤小动物的声音。
……
鹿野：怎么办？！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傅霜知：……
傅霜知阴恻恻的目光看向了小狗。
小狗：o((⊙﹏⊙))o！
“嗷呜！”
委屈地嚎了一嗓子，小狗扭头钻出花丛就跑。
寻找它的侍女发现小狗仓皇跑出的身影，惊喜地喊了一声，随即，也顺着小狗的方向跑走。
花丛处重新恢复宁静。
不过鹿野也终于没心情继续抱抱了。
这可不是卿卿我我的场合！
鹿野理智回归，立马从傅霜知怀里挣脱。
傅霜知一愣，动作有些不情不愿。
鹿野却不惯着他了，别的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儿安全脱逃，以及——
怎么捞一笔！
原本只有鹿野自己，她还有点没把握，但现在，她有帮手了呀！
还是个超级无敌强力的帮手！
鹿野叭叭就把自己这些天掌握到的情况，以及她的计划都一股脑儿的说给了傅霜知。
傅霜知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思绪转回正事来。
待鹿野说完，看着她似在闪光的眼睛，他想了想，随即笑了笑。
“的确不太好办，库房重地向来重兵把守，偷偷潜入的难度很大，倒不如……将场面闹大些，浑水才好摸鱼。”他摸了摸腰间荷包里，随身带的东西。
“想闹大些吗？”
他问。
鹿野立刻眼睛更亮了！
又有些扭捏。
“闹太大的话……会不会不好收场？”
虽然觊觎财宝，但万一惹来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傅霜知握着她的手，淡淡一笑。
“无妨。”
虽然现在就惹上平北王早了些，但……
疯狂一把也无妨。
平北王的话，除了鹿野被掳这事，他可还有帐要跟他算呢。
新仇旧恨一起……呵呵。
-
许久之后，参加了平北王寿宴的人们仍旧忘不了那天的乱状。
本来一派歌舞升平，宾主尽欢的场面，从王府后院某个角落冒出冲天大火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惊秋院！是惊秋院！”
后院的护卫们最先发现了惊秋院的大火，而此时，六个溜去前院的惊秋院护卫才姗姗来迟，想与留守的六个兄弟换班，远远地听到惊呼，然后就看见惊秋院方向的火光和浓烟，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咋、咋回事儿啊这！
其他人不知道护卫换班的事，匆忙上报后，便急匆匆朝惊秋院赶去。
王府管事听到消息一刻不敢耽搁，立马抽调人手去救火。
仍在茅房狼狈肚痛的谢谛听到消息时，距离火起已经将近一刻钟，火势却仍旧未灭，他也顾不上仍旧不舒服的肚子了，艰难地赶到了惊秋院，然后就看到一大群人拿着一个个小盆子，围着一个熊熊燃烧的院子，一盆盆水泼上去，火势却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熊熊燃烧着，看不清里面分毫。
钱景同正在指挥救火，人远远地在外面站着。
“愣着干什么！救火啊！救人啊！我的小鸟呢？”
谢谛一脚踢倒钱景同，然后又痛苦地抱住了肚子。
钱景同苦着脸解释，不是他不出力，而是救不了，院子里被泼了油，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救下来的？
至于救人……
昏迷不醒的侍卫倒是从院子里抬出来了六个，但“叶美人”在房间里，房间正是火势最大的地方，人根本冲不进去，再说都这时候了……
那女人怕是早就被烧死了。
如今救火不过是为了不让火势蔓延到其他地方而已。
当然，这话钱景同不敢说，只说火势太大，人手不够多，不好救。
谢谛立刻吼着让抽调更多人。
他的美人，他的小鸟，他辛苦驯服的宠物……
谢谛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感觉心里在滴血。
钱景同得了令，当即自然立刻听话地抽调人手，不止后院，前院的许多人也被抽调过来。
但人刚调过来，前院也出事了……
此时的前院已经开宴。
美酒佳肴，玉盘珍馐，流水一般从王府大厨房端上来，宾客们举杯执箸，谈笑正欢。
忽然——
“陈、陈兄……怎么回事……我，我有些不舒服……”
陈蹇之正跟一个同桌官员攀谈闲聊，忽然就见对方变了脸色，而后抱住了肚子。
陈蹇之：！
而这一声，便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似的，周围原本还说说笑笑闲聊的宾客们，忽然之间纷纷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毒！是毒！我们中毒了！”
……
满园哗然，许多人像陈蹇之这个同桌一般无力地抱着肚子哀嚎，但还有许多人，则已经强撑着身体，招呼起随行侍卫护卫。
“谢真！格老子的你啥意思！老子给你祝寿，你给老子下毒？！”
“谢真你出来！”
这么呼喊着的是几个武将。
武将们有走正统路子升上去的，比如陈蹇之，于是便斯文些。
但还有更多的，则是自己一刀一枪拼上去的，而这些野路子上去的，不管性格还是做派，就粗野豪放多了。
此时一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立刻朝着寿宴主人发难。
来参加寿宴的并不代表全是平北王的人。
因为北地的特殊情况，反映到官场上，也形成了与京城乃至南方不同的武强文弱的局面，各地除了朝廷派遣的文官外，往往掌握更大权势的，其实是武将，比如平北王，他并不是垣州州牧，但却俨然比垣州刺史权利大得多，其实已经相当于一方割据势力。
但这样的割据势力并不止平北王一个。
也不是每个都跟平北王穿一条裤子，为了地盘，为了利益，私下里明争暗斗的也不少。
哪怕个体实力没有能与平北王抗衡的，但在场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一起发难，任是平北王也抵挡不住。
而此时，随着陆陆续续越来越多人身体出现不适，阴谋论顿时占据在场许多人心头。
——难道平北王已经不满足于独占垣州城附近，想要扩大地盘，所以把他们这些人都一网打尽？
有人这样想着，然后嚷嚷出来，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吵嚷声，拔刀声，一时间风声鹤唳。
当然，在场也不是没有冷静的。
比如陈蹇之。
震惊之后，他边听着众人言语，边看向王府仆从管事们完全不似作伪的惊慌震惊表情，差点就腿软趴下去。
什么平北王的阴谋啊！
陈蹇之想着方才开宴前，不知道又从哪里溜回来的傅霜知给他的一粒小药丸，以及嘱咐他一定要吃的话……
事情真相如何他要还猜不到那他就是猪了！
但他娘的他能说吗？！
陈蹇之眼珠一转，牙一咬。
“哎呦！”
他抱着肚子，身子软软歪倒在同桌身上。
而被他带来的同行护卫们自然也大惊，急忙上前。
“大人！”
“陈、陈大人，您也……”
同桌抱着肚子痛不欲生。
陈蹇之同样“痛不欲生”地点头。
“难道真是——”同桌震惊脸。
陈蹇之沉痛脸：“我也不知，但……平北王势必要给咱们一个交代！”
“对！交代！”旁边有人听到陈蹇之的话立刻附和。
“谢真呢！快让谢真出来！格老子的给老子一个交代！”
“交代！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老子就知道你姓谢的不安好心，垣州城外可还有老子五千精兵！老子今天要有个三长两短，立刻踏平你这破王府！”
……
呼喊声中，平北王谢真自然不能置身世外，很快就匆匆出面，召了大夫给宾客们看诊，又一再说着安抚和保证的话。
但中招的人太多，哪里是那么容易安抚得下来的？
一些侥幸没中招的人已经悄悄送出了消息。
中招的更是早早送了消息。
于是，谢真还在忙着安抚宾客的功夫，垣州城内城外，无数或是正大光明，或是乔装打扮的兵丁们躁动起来。
“王爷！王爷！门外有士兵强冲进来，是要救他们的大人！”
“哪个大人？！”
谢真忙于应付宾客，压根无暇顾及门房的汇报，因此搭话的是个王府幕僚。
“好多大人！小的记不住啊！”门房哭着回。
幕僚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而此时，仿佛怕他还不够头大。
“大人，着火了！又有地方着火了！”
“哪里？”
“库房！库房着火了！”
“轰！”
不止是火。
伴随着火势的，还有突然轰隆隆的巨响。
巨响不知从哪里来，但无数仆从哭爹喊娘的声音却是飞快传遍了整个王府。
伴随着无数哭喊声，整个王府彻底乱起来。
而这混乱之中，自然少不了浑水摸鱼的。
“快、快去救火！”有仆人看见有同伴，立刻呼喊着要一起去救火。
“救什么火？没听到大门都有大兵打进来了吗？王爷这次自身难保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咱们下人！”
“咦？！”
“嘿嘿，当一辈子奴才有什么意思，这王府这么多宝贝，随便卷一点，远走高飞后就足够咱们吃香喝辣的了！”
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原本还着急救火的仆人立刻转变了主意。
对啊！
救个什么火，这么乱的场面千载难逢，不捞点好处对得起自己吗？！
而想要浑水摸鱼的，可不止仆从。
一些宾客，哪怕心底对平北王下毒之事还心存疑虑，但眼看场面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原本没有的心思也不禁被勾了起来。
平北王在北地一家独大已久，他们这些小势力平时都被平北王欺压着，势力再发展也发展不到哪儿去，不趁此机会把他扳倒，以后还能有这样好的天赐良机吗？
于是，哪怕心里有疑虑，面上却仍旧做出悲愤的模样。
很快就有“诛谢真”的口号喊出来。
平北王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他也不是软柿子，眼看解释不清，也是立刻着人调遣士兵。
王府内的兵不多，但整个垣州城可都是他的，他就不信这些人带来的兵能多到打得过他这个地头蛇！
王府大乱。
而此时，煽风点火功成身退的鹿野和傅霜知终于摸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不是库房，而是谢真的书房。
相比库房，书房的守卫就要少一些了，此时还被外面的乱状引走一些，调走一些，剩下的人鹿野两人避开一些，再砍晕一些，终于顺畅地潜入了书房。
“对谢真这等人来说，真正珍稀和着紧之物往往不会放在大库房那种地方，那会让他感到不安。”
傅霜知还在含着笑为鹿野解说。
作为曾经的傅家公子，他自然明白上层人物存放物品的习惯。
鹿野点头如捣蒜，一边点头，还一边一手刀砍晕了一个监守自盗正在偷东西的仆人。
然后惊喜地对傅霜知道：“书房果然有好东西！”
傅霜知笑笑，看向那仆人方才正要从多宝格上拿下的东西。
这些摆放在外面的东西固然也很珍贵，但傅霜知知道，书房肯定还有更好的东西。
但更好的东西往往也藏的更深，寻找难度可比闯进库房直接拿难多了。
因此傅霜知定了时间，时间一到，不管有没有找到宝贝都要撤。
鹿野自然点头，然而就是一通狂找。
受各种影视剧和小说影响，鹿野努力试图找暗格地窖之类的东西。
傅霜知则在书案和书架上不停翻找着各种文书。
鹿野还没找到什么暗格。
傅霜知却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看着一沓信件里，鲜明的一个个“傅”字，傅霜知握紧了手。
“怎么找不到——咦？”怎么也找不到暗格的鹿野走过来，然后就看到傅霜知手里的东西，一眼就瞥到一部分信件内容。
她张开了嘴。
“这——”
傅霜知呼出一口气，一脸平淡地将信件塞进胸口，随即笑着朝鹿野道：“我教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