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眨眨眼，有点意外，但也没太震惊，伸了伸手示意阿勒齐细说。
阿勒齐小眼睛一亮，随即立刻又装模作样唉声叹气地说起来。
蛮人每年都要大规模地南下抢劫几次，其中入秋后肯定有一次，那时候正好秋粮收获，而秋天这次之后，由于冬季寒冷，蛮人会安分挺长时间，到了春天，虽然天气转暖了，但这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蛮人也知道这时候的魏人没啥油水，因此都会再等一等，等到快入夏，就会召集兵力再南下抢一波。
往年这时候，波波儿齐便是惯常被征召的部落之一。
波波儿齐又穷又偏，除了南下抢劫魏人，也没别的生财路子，因此往常次次征召都响应。
但若不响应其实也没关系。
这时的蛮人其实还没有太正式地建立国家，各个部落之间彼此相互独立，蛮人大王对各部落之间更多是盟主对于盟友的号召力，而没有太大的强迫力。
因此波波儿齐这次若不响应，蛮人大王其实也拿波波儿齐没办法——除非他想撕破脸，为了这么一个小部落大动干戈，而一旦动了干戈，反抗的可能就不止波波儿齐一个部落了，觉得不安的其他部落很可能会趁机造反，因此，只要脑子还在，蛮人大王就不可能会因此而对波波儿齐动怒。
因此波波儿齐，乃至鹿野收服的其他十一个蛮人部落这次都不响应蛮人大王，也都是可行的。
但问题就是——
不去大魏抢劫的话，他们就平白少了一项收入。
之前的波波儿齐之所以那么热情响应，族里人还个个热衷于用后遗症巨大的“神药”改造身体，就是因为若是不抢劫魏人，他们自个儿的日子就过地很是窘迫。
自从信仰了鹿野，有了改良版药丸，波波儿齐人不用再承担神药的后遗症了，这固然很好。
但生存本身的窘境却并没有什么改善。
比如如今的波波儿齐，许多人就已经开始吃不饱了。
阿勒齐固然可以用宗教信仰忽悠，又或者用自己多年积累的威信弹压下去，但不满的情绪积蓄多了，总有爆发的一天，到时候，可就不是阿勒齐说怎样就怎样的了。
波波儿齐尚且如此，其他那十一个蛮人部落更是如此。
“……神女大人，不是我阿勒齐想叫苦。是咱们的日子真的苦啊……”
阿勒齐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瞅瞅鹿野，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他当小鸡崽提溜起来。
鹿野当然没这么暴力（不是）。
听完阿勒齐的话，她半点不慌。
反而指了指自己此行带来的东西，笑眯眯道：
“阿勒齐，你看看这些东西。”
“啊？”阿勒齐瞅瞅鹿野指着的那一麻袋，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神女大人给他们带来了粮食？但那一麻袋，才够几个人吃啊，他们波波儿齐可是有着几千人的部落啊。
虽然这么想着，阿勒齐还是乖乖地去解开麻袋。
然后就看到瓷器、棉布、茶叶、炊具……各种明显是大魏人才能造出来的东西滚了出来。
作为一个部落的掌权人，阿勒齐自然有点眼力，很快意识到这都是魏人出品，但他还是有些不解。
“神女大人，这是——”
鹿野依旧笑眯眯地。
“这些东西，你们需要吗？其他蛮人需要吗？”
阿勒齐一愣，随即重重点头：
“需要！当然需要！”
虽然如今的波波儿齐最需要的是粮食，但这些生活用具当然也是很需要的，事实上这些东西也是蛮人抢劫时的重要目标，只不过和粮食一样，这些东西的需求量同样很大，鹿野这就背来一麻袋，有啥用啊？
阿勒齐把自己的疑惑说了。
鹿野打了个响指：
“当然不止是一麻袋啊！”
“阿勒齐，你想办法把这些东西悄悄交易给附近的部落，以物易物就行，皮毛草药肉干……蛮人能出产的东西都可以，若是换得好，以后粮食也可以换，什么都可以换！”
“这些交易产生的利润，我拿一部分，当然也会分给你们一部分，这部分你们可以从我这里买粮，当然也可以买其他生活用具，只要大魏有的，就都可以买。”
“怎么样，干不干？”
阿勒齐张大嘴巴。
换？
拿这些魏人的东西跟蛮人交换东西？
这当然不是不可以，蛮人之间常常进行以物易物，而大魏的东西向来很受欢迎，比如这一麻袋东西就能换起码两麻袋上好的皮毛，但——
听神女大人这意思，这可不是换几麻袋的生意啊。
这是要彻底打开蛮魏通商的大门啊！
-
阿勒齐震惊，阿勒齐兴奋。
虽然还看得不甚清晰，但阿勒齐总觉得，眼前是一条崭新的、充满诱惑的路。
阿勒齐“蹭”一下站起身。
“神女大人吩咐，阿勒齐岂敢推辞，神女大人，交给阿勒齐吧！”
小老头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刚慷慨激昂完，立马又腆着脸、陪着笑，问若将货物拿去与其他蛮人交换，收益具体怎么算。
鹿野笑，对此丝毫没有觉得不悦，反而心下更加稳了。
阿勒齐这样询问，是因为他知道这对波波儿齐很重要，是波波儿齐的利益所在，而鹿野不怕阿勒齐有所图，有所图才好控制，相反他若什么都不图，说自己只凭一腔信仰就甘愿为鹿野这个神女赴汤蹈火，那鹿野才要担心他是不是要背后捅刀子呢。
于是当即细细跟阿勒齐交代起每种货物如何交易。
蛮人没有货币，却有十分稳定的以物易物系统，常见的生活用品，比如粮食，肉干，皮毛等，彼此间的兑换率都是多年不变的，大魏的东西作为外来货，属于稀缺商品，大多数时候是需求和供应影响价格，但好在鹿野提供的这些都是走量的基础商品，因此兑换价格也算稳定。
因此鹿野便以肉干为单位，一个个给各种货物们定起价，她也懒得弄更复杂的分成方式，只简单粗暴地给了阿勒齐一个低于市场价的进货价，如此一来，卖的多了，阿勒齐挣得自然也就多。
“好！”阿勒齐一听鹿野定的价格，就知道自己很有赚头，当即胸脯一拍应下。
鹿野咧嘴笑。
“不必为了赚钱着急出手，这次带的货不多，最晚三个月后，第二批也该到了，若是销路不错，下一次的量会更大。”
阿勒齐一个劲儿地点头。
事情谈妥，鹿野也不耽搁，又询问了下蛮人大王征召的事情，吩咐阿勒齐一听到动静就给她消息后，鹿野便离开了，也没回太平村，而是抬脚又去找了匢碌台。
同样的话同样的操作对着匢碌台一通输出，匢碌台同样没有拒绝，毋宁说，匢碌台更热情。
匢碌台同志的安达部落比波波儿齐富裕一些，但不多，因此波波儿齐面临的困境，安达部落也有，近些日子匢碌台便觉得部落里人心有些浮动，有些人肚子吃不饱，便又动了抢劫魏人的心思，同时也对鹿角神教教义里蛮魏一家之类的话产生了质疑。
匢碌台自个儿心里都转了好几个小九九，只是鹿野带给他的威慑力太大，因此暂时来说，他到还没有叛变的心思，只是心里终究是想着得想办法解决目前部落面临的困境，不然就他一个人忠心于鹿野也没用。
于是一听鹿野带来的这个消息，他立刻意识到这是稳定人心的好方法。
只要赚到钱，填饱肚子，谁吃饱了没事儿干一天天地反叛啊？
所以匢碌台很是热心。
鹿野也很满意，同样吩咐了他，若是有蛮人大王征召攻魏的消息便报信后，便离开了安达部落。
离开这两个部落，鹿野便没有再去剩余十个臣服于她的部落了。
一来这次她带来的货不多，供应波波儿齐和安达还行，再多出十个部落，那铁定不够分。
二来相比波波儿齐和安达，显然其余十个部落还不是特别能让鹿野信任，那些部落的首领们对此也心知肚明，甚至方才跟阿勒齐和匢碌台交谈，两人也隐晦地提及那十个部落里颇有些不安分的。
鹿野便决定先将他们晾一晾。
反正波波儿齐和安达两个部落，近万人，肯定足够把她那些货物销售一空了。
于是鹿野便打道回府。
波波儿齐和匢碌台都派了人跟着鹿野回来，鹿野回了村，让人将货物登记好，交给两个部落的人，再次确定好结账时间，这桩生意便完成了一半。
鉴于如今波波儿齐和安达的窘迫情况，鹿野没先收货款，而是允许他们先拿走货物，卖出货物了再结付账款。
这也是鹿野对阿勒齐和匢碌台有一定了解和信任后才敢这样，若是其他那十个部落，鹿野还真不太敢这样。
目送两个部落的蛮人将货物运走，鹿野转身，正要回村，就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啊！”
鹿野惊讶，却是喜多于惊的惊喜。
身边的人自然是傅霜知。
她正准备忙完了去找他，他却自个儿出现了，鹿野顿时觉得两人还算有点心有灵犀……咳咳。
把不合时宜的多余念头甩出脑袋，鹿野问：“有什么事吗？”
傅霜知瞥她一眼，张口就是怼：“无事便不能找你了？”
鹿野：……
行了，她宣布她的恋爱脑死透了，死在这人半点不饶人的毒舌上！
看见鹿野瞬间气鼓的脸，傅霜知嘴角上翘，随即轻咳，
“不过，找你确是有事。”
“我们去县城一趟吧。”
他伸手，牵住了鹿野的手。
鹿野：……
跟做贼似的，她迅速用眼神溜了一圈周围。
虽然之前已经在陈大人等人面前“亲密无间”过了，但这里到底是村里，大家肯定还没做好她和傅霜知突然变亲近的准备，可不能吓着人。
这么想着，她的眼睛迅速在周围人身上扫过。
但——
好像没有人惊讶？
难道大家被北地彪悍的民风熏陶，已经对男女交往这么开明了，觉得当众拉拉小手不算什么了？
鹿野疑惑地挠挠头，却也不再想了。
从她的角度来说，当众牵手当然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周围人不在意，她在意啥啊！
相反，能肆无忌惮地拉拉小手，就还……
挺开心的嘿嘿……
她表情荡漾地这样想着，却没发现，在她收回视线后，村民们互相对视的眼神。
傅家人多是欣慰、乐见其成的眼神。
虽然一直以来，她们多多少少都还是将鹿野当做半个傅家人，半个傅家十八娶过门的媳妇看，但之前终究闹掰过，也公开说过俩人不再做夫妻的话，因此小俩口一天不正式和好、住到一块儿去，这身份就终究落实不下去。
不过如今好了。
有些人心里已经想着，若是小夫妻俩正式和好，是不是要给俩人起个新房了。
好歹也是他们太平村里第一对新夫妇，怎么也得起个宽敞气派的房间吧！
……
以刘玉为代表的姑娘们的眼神则多少有些复杂。
“鹿姑娘终归还是跟傅公子在一起了啊……”一个姑娘感叹道，声音里莫名有种老母亲嫁女儿的欣慰与惆怅。
“傅公子倒也勉强能与鹿姑娘相配，不过我总觉得——鹿姑娘值得更好的！”另一个姑娘颇有些愤愤道。
“鹿姑娘的确值得更好的，不过这世上好男人跟鬼似的，几个人见过？姓傅的虽然毛病多多，但……大体也算马马虎虎吧，起码长得好看，鹿姑娘看着顺心。”又一个姑娘声音冷峭。
最后是刘玉来一锤定音。
她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齿，尤其想到之前姓傅的简直形同炫耀一般，对她说，他和鹿姑娘好事将近，近日或许会有些亲近举动，让她们不要反应过度，不然鹿姑娘会不好意思……
想到这里，刘玉便不自觉掰断了手中的木板。
“擦咔！”
“反正哪怕成亲了也能和离，若姓傅的敢对不起鹿姑娘，直接踹了就是，鹿姑娘喜欢这类型的，咱们就给她再找一个更好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遍地都是？”
“对对对，刘玉姐说得对！”
“以后我便给鹿姑娘留意下，我知道她喜欢的类型！也不一定非要是傅公子这类型的，我倒觉得鹿姑娘更喜欢阿苏那样的！”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