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霜知还教鹿野从衣着布料、款式、颜色上辨别各种人不同的身份,以及应对不同人时应用的礼仪。
鹿野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直听到头昏脑涨。
果然,京城就是臭规矩多啊!
鹿野第一万次遗憾,自己为什么无法推脱这鬼封赏。
唉。
于是,就在鹿野的遗憾中,众人的兴奋中,一行人,终于,入城了。
入城时,还发生了一点点小骚动。
因为前段时间刚发生了蛮人南下的是,如今的京城城门入城检查还算严格,每个人入城都要报上来历姓名以及路引文书,哪怕是蒋太监这一行明显不简单的人马也不例外。
蒋太监皇命在身,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大喇喇报上出身姓名,乃至鹿野一行人的身份。
蒋太监介绍自己的部分,城门吏没怎么注意。
虽说宫里的太监挺厉害,往常见了也是让人完全不敢得罪的大官吧,但——
听听这太监后面那句说的什么?
“……还有这些大人,以及车里那位姑娘,正是前段时间守卫朔方的英雄,咱家奉陛下命令,带几位大人入京受赏。”
传说中的朔方的人哎!
还有那位传闻中的鹿姑娘!
城门吏,乃至城门吏周边的百姓全都听到了蒋太监这话,于是顷刻后,全都激动起来。
“朔方来的?”
“还有位姑娘?”
“是传闻中的那位鹿氏吗?”
“鹿氏?哪里哪里?我看看我看看!听说她长着三只眼睛四只胳膊五条腿!”
……
消息一传出,本来井井有条排着队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还有不少人试图靠近马车,看一看传闻中人物的真实模样。
蒋太监被吓了一大跳,急忙招呼人阻拦,这才没让无干人等把鹿野乘坐的马车都掀开了。
马车里的鹿野目睹了这一切。
颇为遗憾。
要不是怕蒋太监难做,她真想下去跟京城的粉丝朋友们交流交流,让他们看看她是不是长着三只眼睛四只胳膊五条腿。
唉。
-
一番小波折之后,鹿野一行人安然入城,而他们的车马还未驶入城,消息便已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入每一个关心着此事的人耳中。
“诸位,面圣是大事,不可有半分不敬,咱家先把诸位送到京城官驿,待咱家入宫,向陛下禀告之后,陛下会在适宜时机传唤,诸位千万随时等候。”
入城之后,蒋太监跟鹿野几人讲了之后的安排。
何朔等人一个劲儿地点头,没有半分意见。
鹿野也混在里头囫囵点头,心里却想——这意思不就是,他们要一直等着,等皇帝老儿啥时候有空或者啥时候有兴致了召唤他们?若是一直没空又或者一直没兴致,就一直把他们晾着?
啧啧,果然是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皇权啊!
鹿野腹诽着,但当然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乖乖地一路跟着蒋太监到了京城官驿。
京城官驿自然不同等闲小驿站,这里要接待大魏全国各地入京的无数官员,因此不仅规模大,各项设施待遇也都是顶好的。
好在此时不是年初年底那种各地官员入京述职的旺季,因此鹿野等人还能占据一整个小院子,加上蒋太监的身份,驿馆的小吏对他们一行人也很是殷勤,住宿环境很是不错。
鹿野被分到一个套间,有客厅,有仆从住的外间,有她睡的里间,完美解决了她和傅霜知的住宿问题。
看了住宿条件后,傅霜知当即便拦住驿馆带路的小吏,让其准备热水和饭菜。
这一路车马劳顿,鹿野和傅霜知都没怎么好好清洗过,尤其傅霜知,因为伪装的缘故,往往没法好好清洗,因此此刻早就忍耐不住,安顿下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清洗自身。
“好嘞!”
小吏热情地应了,只是眼光忍不住又在鹿野和傅霜知脸上来回溜了几回,终于,在傅霜知蹙眉快要发作时,小吏朝鹿野开口问了:
“敢、敢问姑娘,可是朔方来的那位鹿姑娘?”
鹿野一愣,随即笑嘻嘻点头:“是呀!”
小吏眼睛一亮,顿时更热情了数倍,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随即便飞快地下去为他们准备热水饭菜去了。
鹿野顿时得意。
这一路所见,京城百姓对她的印象非常不错嘛!
待到美美洗了个热水澡,再吃上驿站准备的丰盛的大餐时,鹿野就更满意了。
当然,若是不用时刻等待皇帝老头儿的传召就好了。
吃着大餐,听到驿馆外的喧哗热闹,鹿野就很想出去瞅瞅京城的热闹,但碍于蒋太监之前的吩咐,只得望热闹兴叹,老老实实呆在驿馆里。
正这么想着,驿馆外面传来喧哗声。
鹿野立刻伸长了脖子仔细听。
“鹿三娘?鹿三娘可在里头?”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更不用说鹿野这种怪胎,于是很快,她就从那嘈杂中分辩出了这么一句。
呦呵?
她正可惜不能凑热闹呢,现在这是,热闹主动凑上门了?
“啪!”
鹿野饭也不吃了,筷子“啪”一下拍在桌子上,兴冲冲挽起袖子就要往外冲。
“小姐!”
阴恻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鹿野脚步一顿,就见刚刚同样清洗完毕,还未变装完毕的傅霜知穿着一身娇嫩粉衫,却顶着一张实打实的男人脸,脸黑黑地看着她。
鹿野:“你快点快点!”
慢点的话,热闹跑了怎么办!
傅霜知:……
唉。
无奈,他只能用平生仅有的速度,飞快在脸上一阵捣鼓,不一会儿,清新脱俗遗世独立的“知知姑娘”再次上线。
“快快快!”
都来不及感叹傅霜知的变装速度,鹿野拉着人就往外跑。
而此时,驿馆门外,一行人也正踮着脚想要往里头看。
“这位大人,我们家老爷可是户部左侍郎鹿大人,不过是进去寻寻人,若是寻不到,自然便出来了,您确定要拦我们?”
一辆华丽的马车前站着十好几个奴仆,其他奴仆探头探脑往驿站里面瞅,当先那个则跟驿丞摆事实讲道理。
驿丞皱着眉一脸为难。
这什么户部左侍郎他当然不敢拦,但眼前这又不是户部左侍郎本人,就是个奴才而已,后面那马车里的人也不下车,藏头露尾的,谁知道是什么来路?
驿站里头那位可不同,那是蒋公公亲自吩咐的皇上要召见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的小命谁来陪他?
于是他便大着胆子,让马车里头的人下车来见。
偏偏里头的人不知为何,一直不下车。
于是驿丞更加为难,也更加狐疑了。
正僵持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悄悄在驿站墙头上冒出。
-
鹿野趴在墙头,傅霜知站在下面。
不过鹿野不寂寞。
就在她刚探出头不久,不远处的墙头上,忽然又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鹿野瞅了眼,没在意,便专心看外头的热闹。
她冒出头,看一眼,缩回去,又冒出头,又看一眼,又缩回去……
“知知姑娘”版傅霜知站在墙里,抱胸看她。
“看出什么了吗?”他问。
“嘘!”
鹿野急忙手指按在嘴上,然后又警觉地看了眼外面。
嗯,还好,外面的人还是没有发现她。
倒是不远处同样看热闹的小孩儿注意到了他们,黑眼珠子溜溜地看过来,随即又瘪瘪嘴,专心地扒着墙头往外看。
此时,外面的人已经从反复扯皮阶段进行到想要硬闯阶段。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户部左侍郎的车驾你个小小驿丞也敢拦?”
之前那个家仆见好说歹说说不动,回头瞅了眼身后马车后,便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对着驿丞恶声恶气。
驿丞气结。
户部左侍郎他当然得罪不起,但这会儿,户部左侍郎不是没亲自到吗?
何况,户部左侍郎他得罪不起,蒋公公他就得罪得起了吗?
这恶仆,分明就是欺负他一个小小驿丞,被欺压了也没办法。
当然,恶狗行事看主人,这恶仆之所以如此行事,定是后头马车里藏头露尾的家伙指使,也不知是户部左侍郎的什么人。
心里虽如此想着,但驿丞也没办法,依旧只能小心告饶:
“小的实在没办法……”
……
鹿野一会儿冒头一会儿缩头的,也是终于把外头的热闹听清楚了。
她秃噜噜滑下墙,叭叭就把外头的事儿说给傅霜知听了。
然后把自己的猜测也说给傅霜知听。
这外头的人肯定是鹿家的,是谁不清楚,但既然是鹿家的,从原着和傅霜知描述看,对鹿三娘来说就没一个是好人,这会儿突然来上门找人,是敌非友。
鹿野把自己的猜想也跟傅霜知说了。
“不用理会,驿丞不会让他们进来。”
听她说完,傅霜知如此道。
有蒋太监的吩咐,傅霜知相信那驿丞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鹿家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上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阴谋,不过是上门找找小麻烦,理会他们都是浪费自己精力。
要料理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
因此傅霜知这样说。
鹿野点点头,知道傅霜知说的有理。
但又忍不住皱了眉。
因为此刻,哪怕隔着墙,她也清楚听到了外面越来越激烈的吵嚷声和辱骂声。
那仆人久久无法达到目的,似乎越来越急躁,对那驿丞破口大骂起来。
驿丞碍于仆人身后的主人,不敢还口,只得一个劲儿地赔不是。
按说驿丞再怎么说也是吃公家饭的,比奴仆的身份高不知多少,但奈何宰相门前七品官,那仆人仗着身后主人的势,此刻浑然不把驿丞当人看一般,话是越来越难听,甚至好像还开始推推搡搡。
鹿野听得直皱眉。
“这算不算仗势欺人?”她问傅霜知。
傅霜知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驿馆设置是为方便军情、公文传递,乃至官员公务往来时的换乘歇脚,严格来说,除此之外的招待并不由驿馆负责。
只是如今,太多官员公器私用,管他是不是公务派遣,只要外出,就必定下榻驿馆,白吃白喝不说,对这驿馆吏员也是颐指气使,敲诈勒索,甚至官员家眷也跟着狐假虎威。
比如今日外头这些似乎是户部左侍郎家眷的人,他们既不是官员,也没有公务在身,按理说对驿馆来说就是个屁,你要想来歇脚住店,那就拿钱,驿馆也不是不能做这生意,但搬出自家来头后吓唬驿丞,非要闯进去找人,自然就属于仗势欺人了。
不过……
在京城,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儿可太常见了,不仗势欺人才叫稀奇。
而且只是让仆人说几句狠话算什么。
傅霜知摸摸鼻子。
——就是傅家,也绝不敢保证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
所以这种事儿,说出来的确是不占理,但因为太常见,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也就鹿野,习惯了公平平等,才对这样的现象如此敏感。
这会儿也越听越皱眉。
“总觉得这样不痛快……”
虽说这么躲着不出去,外头的人就进不来,让来找茬的人铩羽而归,未尝不是另一种胜利,但——听着外面的动静,鹿野就是不痛快。
傅霜知挑挑眉。
“那你想怎样?”
鹿野摸下巴。
正琢磨,忽然听到呜呜声。
顺着声音望过去,便见不远处墙头上,那个七八岁的小孩儿一边扒墙头一边哽咽着呜呜地哭。
鹿野好奇地走过去。
“小朋友,你怎么哭了?”
墙上的小朋友含着包泪扭头,对着鹿野道:
“我不叫小朋友,我叫小虎子,我爹被坏人欺负,呜呜呜……”
鹿野挑眉。
“你爹是驿丞?”
小虎子小朋友重重点头。
刚点完头,眼角余光瞥到外面景象,小虎子的哭声陡然加大。
“呜呜!坏人打我爹了!我爹流血了!”
鹿野急忙窜上墙头。
此时的驿馆前。
仆人与驿丞来来回回拉扯,仆人执意要进驿馆找人,驿丞坚持不让他进,两人僵持不下,话赶话的,那仆人忽然忍不住,用力一推驿丞。
驿丞一时不防,猛地后退,栽倒在地。
却是正对着驿馆门口的石狮子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