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天气阴。
site66号站点站长宁碎玉完成了手头的任务，前往管理局总部述职。
这几个月来，管理局风雨飘摇，这些相对有能力的人手头都不只一个任务，忙的要死。
往往这件事情还没做完，下一件事情就已经排到了日程上。
不过好在宁碎玉本身就是一个工作狂，所以这样的安排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劳累，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似乎找回了刚刚加入管理局的那种感觉。
她来到了一号办公室的时候，一号正在拿着一份文件用笔圈圈点点。
宁碎玉将手头的资料放在桌面上。
“大人，您让我整理的东西都在都在这里了，请您过目。”
“好，放在那里吧，你等我一会。”
一号的小手随便挥了挥，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手中的那份文件。
她的眉头紧锁，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宁碎玉坐在沙发上，看着办公桌后面那个娇小的身影。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她仍然有些不适应一号现在的样子。
不过好在一号除了模样改变了之外，行事风格可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依然是那么的果决、干脆和雷厉风行。
一号很快将手头的文件批阅完成，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才拿起宁碎玉的那份文件。
文件的名字叫做《针对完全招募平行世界生物张珏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这是宁碎玉连续几天通宵不睡搞出来的东西。
在新任十一号刚刚上任的时候，曾经写过一篇《针对收押平行世界生物张珏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和宁碎玉写的这篇报告的名字只有几字之差，但就是这样微小的差异，导致里面的内容天差地别。
十一号想将张珏收押，而一号则是想将张珏招募成为管理局的一员。
可能有些人会问了，张珏不就是管理局的人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目前张珏特别顾问的身份，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号，实际上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他早已和管理局离心离德，自立为王。
也正因为如此，十一号才想要将他收押，将他手中的site14和site336站点重新回收。
而一号让宁碎玉写的这份报告，是想要让她从科学的角度评估一下，将张珏“完全招募”，真真正正成为一名管理局工作人员的可能性。
在管理局十三位管理员中，与张珏最为交好的要数六号。
从一开始他就信奉用人不疑的原则，给予了张珏非常多的帮助。
但因为乐山的关系，在刺杀事件过后，他和张珏也并未表现得多么亲密。
所以真正对这件事情发起调研的，是一号本人。
宁碎玉和张珏同在C国，与张珏和杨雪的接触的次数不少。
甚至在一号消失的那段时间内，她和张珏可以算作是并肩作战。
所以一号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宁碎玉几天不眠不休，撰写了这份报告。
一号将这份长达十几页的报告拿在手中，仔细的翻看，一直到最后。
然后叹了口气。
“碎玉，你也认为，将张珏完全招募是不可能的吗？”
宁碎玉知道，一号其实非常想让张珏加入管理局，成为大家的一员，其实她也想，但有些事情并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点了点头：“我将张珏的性格模型导入到计算机，经过了上万次模拟，最终他能够全心全意为管理局服务的比例只有百分之四点七，属于‘极低’的范畴，而他利用管理局，将世界改造成他想要的样子，这个概率却高达百分之八十六点二，所以单从数据的角度上来讲，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听完宁碎玉的话，一号嗯了一声。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或许十一号的想法才是正确的，或者说，更加符合管理局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宁碎玉欲言又止。
一号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宁碎玉从当研究员时开始，就一直受到一号提拔，可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
尤其一号假死之后，她仍然念念不忘，所以一号对她也是绝对的信任。
宁碎玉犹豫片刻，说道：“大人，在管理局工作，一直以来，我们讲科学，讲概率，但我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只看数据的，尤其是——人。”
说道这里，宁碎玉停顿了一下，望向一号。
一号示意她继续。
宁碎玉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张顾问此人行事向来不拘一格，天马行空，一直以来，从没有人能够真正猜到他的想法，如果单看数据模型，他确实是与管理局为敌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说到底，他是一个人，是一个有机生命，他有感情，会高兴，会发怒，会意气用事，这些东西是计算机不可能预料到的——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能彻底放弃他，因为一旦放弃，就意味着连最后那百分之四点几的机会都没有了。”
宁碎玉说完，便端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号。
一号的小手不断在桌上敲打着，陷入了长考。
过了很长时间，一号才轻咳一声，将她刚刚看的那份文件推向宁碎玉。
“你看看这个吧。”
宁碎玉伸手拿过那份文件，放在腿上平摊，然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项目的资料。
项目分级为Thau，保密等级非常高，编号为2140。
宁碎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编号。
2140——回溯性潜伏。
2140是一张图片。
它是通过加利尼克斯计划从2140-1-D中衍生出来的。
任何背景的人员都可能查看部分的此图像，但100%曾观看过完整2140(无论媒介)的人员为忠诚的管理局员工，且总有查看2140甚至更高的权限。
这些人员总有极可信的个人历史（大量目击、已知管理局同事和文件）与此侧写相符。
这些证据的存在支持了一种假说，认为是这些观看人员的个人历史遭2140回溯性改动，使之总是有恰当权限的管理局忠诚员工。
没有实验测试对象（如D级人员）或其他任何无恰当背景及权限的人员观看完整图像的记录存在。
因此有些研究员怀疑此异常遵从“最小抵触路径”，改动了最小数量的必要事件，因为只有这样，上述假说才会成立。
简而言之，只要看过2140的人，一定都是忠诚于管理局的员工，并且还是有权限的。
就算这个人曾经是十恶不赦的大反派，杀死过无数管理局同仁，2140也能够将其“洗白”。
某种程度上来说，2140算是一个因果律武器。
当敌人看到它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读完2140的资料，宁碎玉望向一号。
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在她还没来之前，一号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甚至不惜使用这种方法，也要将张珏纳入管理局。
“您是想通过2140，让张顾问成为忠于管理局的人？”宁碎玉问道。
一号问道：“你觉得是否可行？”
宁碎玉皱起眉头：“有大量的资料可以证明，张顾问对绝大部分异常项目的作用免疫，就算不免疫，在他身上产生的效果也大打折扣，这其中包括逆模因、认知危害等，然而到目前为止，他应该还没有遭遇过类似2140这种因果律项目，我认为可以一试，就算最终没有效果，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而如果成功了，管理局将会新增一名绝对忠诚的强大外援，虽然可能会遭到他的不满，但这样的风险和收益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一号点点头，随后将那份她早就签署好的调令递给宁碎玉，“张珏这个人疑心很重，目前在管理局里，能得到他的信任的人不多，这件事情就由你来全权督办了。”
……
从管理局总部大楼里出来，宁碎玉仰望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到这种任务，她有些兴奋，同时又有些紧张。
毕竟算计张珏这种事情，不是谁都有机会去做的。
她必须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她回到site66，清掉了所有的任务，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待了一天一宿。
但她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办法。
张珏实在是太精明了。
在刺杀事件的时候，宁碎玉曾经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大部分事务都会先经过杨雪先过一道，然后才会交给他手中。
想通过公务的方式让他看图难度很大。
至于私下的联系方式，她只有张珏的电话。
如果忽然莫名其妙发一张彩信过去，以张珏的性格，肯定会知道有鬼，而不会打开。
宁碎玉想了几个方案，最终都被她自己否决了。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她不能一次搞定，让张珏有了戒心，再想让他看图就难如登天。
除非将图放到大街小巷里，但2140的保密权限非常高，这样做无异于让所有路人都成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
很快，宁碎玉想到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排除掉杨雪，他是张珏最信任的人。
如果还有谁能让张珏毫无防备，那一定是他。
第二天，宁碎玉便坐上了前往梅国的飞机。
经过几个小时的辗转，她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见到了她想要见的那个人。
“我们大家都忙得要死，好像就属你过得最惬意了，以你的能力，就甘心在这里种一辈子葡萄？”
宁碎玉端起桌上的高脚杯，看着里面晶莹剔透的液体，眼中似笑非笑。
对面的人笑着摇摇头：“能在继续在管理局工作，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宁碎玉道：“他们不应该这样对你。”
那人平静道：“乐水做了那样的事情，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
没错，宁碎玉此时来找的，正是乐水的哥哥，乐山。
乐山和张珏的交情非同一般，两人相识得很早，那个时候张珏还没有像现在这么风光和无敌。
乐山给他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
这种感情，是不会被时间所冲淡的。
所以当乐山遇到难题，张珏也挺身而出，面对十三位管理员，丝毫不退。
可以说，是用一己之力保全了乐山的生命。
那件事情之后，乐山便彻底退出了管理局的权力中枢，被发配到了梅国的一个小镇里来。
这里有一个很小的站点，小到只有几个人。
对外的伪装是一个葡萄酒庄园。
所以闲暇的时候，乐山都会亲自侍弄这些葡萄，然后分别给宁碎玉和张珏寄回去。
乐山的心性本就非常好，经过几个月的沉淀，变得越发沉稳，好似一个看透了世俗的禅师。
宁碎玉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来找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毕竟乐山虽然一开始是忠于管理局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谁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对管理局产生怨怼之情。
就算没有，以他和张珏的关系，是否愿意帮助她也是未知之数。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乐山看出了宁碎玉的心事，说道：“宁站长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在这山野之间，别的没有，时间倒是非常充裕。”
宁碎玉看了他一眼，仍有些犹豫。
乐山笑道：“可是和张顾问有关？”
宁碎玉奇道：“你怎么知道？”
乐山喝了一口面前的葡萄酒，说道：“宁站长虽为女子，但向来雷厉风行，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这个世界上能让你为难的事情，恐怕不多。”
乐山看人非常准。
之前有那么多危险的任务，宁碎玉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事关张珏，确实让她发了愁。
既然乐山已经猜到，宁碎玉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她将自己和一号的想法和乐山说了一遍。
就连2140的事也没有隐瞒。
她打算赌一把，如果乐山不肯帮她，甚至是将这件事情告知张珏，那她也认了。
不过她觉得乐山不是那样的人。
而事实上，乐山也确实没有那么做。
片刻之后，他对宁碎玉说道：“其实想让张顾问看到这张图片并不难，难的是怎么让它生效，想必你们也清楚，这些东西对张顾问来说，就算能起作用，也会打大打折扣。”
宁碎玉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我没有什么意思。”乐山摇摇头，“作为一名管理局员工，这是我给你的建议，但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毕竟你也说过，没有人能预测到张顾问的行动和想法——你们这么做，做好承担巨大风险的准备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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