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被他杀死的那些人,或是无辜,或是罪孽深重,可不管是无辜还是有罪,其亲人或是师门又岂能忘记这等血海深仇?
何况他本就已凶名在外,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大魔头,但凡是正道之人,谁不想除之而后快?
即便他归隐山林,不想再理会什么是是非非,可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呢。
非但不会,还会将人往绝路上逼,不死不休!
麻烦终于找上门来了,在天墉城,他被一行大虚天的门人发现了行踪。
尽管已经收敛心性许久,可是已经刻在骨子里的凶狠,令他依旧不会留有半分余地,他没有一丝心思手软,将那行人屠杀殆尽,当要结果最后一个已经恐慌到下跪求饶的年轻弟子时,正巧她回来了。
望着满地的尸首,她的眼眶瞬间红了,质问他为何又要杀人?
如果凶狠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头里,那么他对她的爱更是烙印在了灵魂深处,哪怕是乾坤颠覆,日月无辉,也不会磨灭半分。
他没有辩解什么,而是直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略有犹豫之下,便放走了那个大虚天仅剩下的唯一活口。
她也选择原谅了他,若是换作以往,她断然会拔剑相向,可是现在,她已经对他拔不出剑了。
那个大虚天弟子被放走了,而更多的追兵随即便追了上来,即使二人已经提前离开天墉城,也终究是没有摆脱的掉。
一场逃亡之路就此开始,大魔头叶观止重现世间的消息渐渐四散开来,不仅大虚天参与追杀围剿,琉璃宫,神宵派,翠霞派,青玉门……就连素来与世无争的西漠老陀寺也派出佛陀,甚至是巫神殿等魔道门派也前来掺和一脚,整个正魔两道近乎倾巢出动,全都参与进来,对他进行围捕追杀!
上百个画面转换,上百次惊心动魄的逃亡,他从最开始的一眛逃避,到后来的错手杀人,继而一发不可收拾,杀伤之人,不可计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他不杀人,死的就会是他。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于心不忍,也没有像第一次那般出言质问。
她是个烈性女子,爱上了一个人,就会义无反顾,不离不弃,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不会有半点退缩。
其实早在她决定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她就早已经有了这个准备。
追兵无穷无尽,而人力却有尽时,他终于是有些支撑不住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于三十几处,更为可怕的是心脉受创,即便他修为已臻道一二境,只差一线,就可羽化登仙,也快要濒临油尽灯枯之境。
她不想让他死,哪怕是违背家族祖训!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失手杀了一个追兵!
她的剑,以往从未刺在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的身上,更不曾置同道于死地。
而这一次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果不杀了那个人,那个人就会杀了他。
他抱着她,忍受着身体千疮百孔的痛楚,轻轻抚摸着因为错杀同道而低头痛哭的她的秀发,叹道:“跟着我,苦了你了。”
听到这种话,她忽然停止了哭声,抬起头,睁着清澈明亮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他,许久之后,才痴痴道:“我无怨无悔。”
……
痛。
是心痛。
痛的撕心裂肺。
叶观止在梦境中充当着旁观者的角色,这些被他隐藏在心底始终不敢想及半分的往事,就这般清晰无比的犹如戏剧般呈现在他的面前。
曾经的温馨甜蜜,耳鬓厮磨,山盟海誓,这一幕幕原本该为人沉醉的画面,此刻却是如同利剑一般,一点点的割着他的内心,让他痛苦难言。
可是还远远没到痛不欲生的时候,因为接下来的画面,才是他不愿回忆、更不想看的。
偶尔想起,都觉撕心裂肺,苦楚难忍,更何况是在这梦境之中,再次经历感受呢?
画面一转,来到天柱山,他和她被逼进无数正道人士所设下的天罗地网,已近绝路。
他紧紧拥着她,面对群敌环伺,毫无惧意,可是却对怀中的她满是愧疚。
其实以他的修为,早就可以迈过那一线,得道飞升,位列仙班,之所以压制境界,不愿被接引而去,就是因为舍不得她。
可谁曾想一念之私,却是害了她。
“怕么?”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
他笑了,被世人称之为天下第一大魔头的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热泪盈眶,当听得她随后的一句话出口,终于是忍耐不住,泪珠滚滚滑落——
“此生遇你,是我幸事,纵使尸骨无安葬之处,灵魂亦无所依,泠儿也甘之若饴,愿与你携手共度黄泉,若有来生,纵使人海茫茫,泠儿也还要寻到你,厮守一生。”
他流着泪,仰天长笑。
“下辈子我怕你寻不到我,所以现在我要带你冲出去,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做一辈子的神仙眷侣。”
她也是泪流满面,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天柱山,为鲜血所染红。
近乎整个正魔两道联手设下的天罗地网,竟是硬生生被他和她撕裂开个口子,逃了出去!
可是代价就是他彻底油尽灯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她背着他,漫无目的的逃着,不知哪里是终点,直到筋疲力尽,摔倒在一片丛林之中,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奈何连站稳都办不到了。
望着昏迷不醒的他,一直咬牙坚持的她,终于是再也难以支撑,趴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他要死了,生命力已经微乎其微,而吊着他最后一口气的,便是对她的不舍和执着。
他不想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下辈子谁能说得准呢?
况且忘却了记忆,抹灭了关于前世的一切,即使结局能得以圆满,长相厮守,可是自己还是自己吗?
“我不要下辈子,我只想这辈子和你一起到天荒地老。”
他闭着眼睛,虽然连喘气都很困难,可还是一字一字的说出这句话。
她哭的更凶了,伸出手轻轻摸着他渐渐变凉的脸庞,泪水滴滴答答的低落上去,哽咽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