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午,日头渐大,然算命胡同却得乘地势,左右两边槐树高立,不仅遮阳,更有浓浓的槐花香时刻伴随,闻着很是沁人心脾,偶有一股风吹,满数槐花在光束中飘落,小小白白,或落在肩头,或落在地上,或落在正写一半的信纸上。
许是日头过大的缘故,算命胡同没什么客人,算命先生们也都个个伏在案桌上睡午觉。
胡同里除了鸟鸣蝉叫,其他显得安静又懒洋。然很快,这片安静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一衣着富贵却不显高调的妇人,头戴帷帽,走进了胡同里,其左右分别跟着个小丫鬟和婆子。
三人的闯入,惊醒了这片胡同,有些并未睡觉的算命先生从案桌上抬起头来,一看来人穿着,立马就热情招呼,不过三人的脚步却未停,急急走到胡同底。
清雨正剥着槐花吃,小小一颗槐花,剥开之后,是一颗嫩芽,吃在嘴里甜甜的。
十安打着扇,驱赶着周围的蚊虫和热气。
三位来客,停在了他们面前。
“夫人,就是这位少年。”那婆子站在十安面前,示意。
清雨抬头看着中间的妇人。十安则放下蒲扇,将小板凳往前挪了挪,“夫人请坐。”
妇人似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小的年纪,无声地看向婆子,婆子却很肯定地点着头。然后冲十安笑着福个礼,“大师,我又来了。”
十安起身,回个礼,关切道:“家中一切可还安好吧。”
“幸得大师指点,已经没事了。”婆子又看着其身侧的主子,“这是我家夫人。”
十安又做请:“夫人请坐。”
妇人犹豫一瞬,才提着衣摆,被丫鬟搀扶着坐下。
凳子不高,她不得不曲着腿,这使得她藏在帷帽下的质疑和不悦又重了几分。
十安又拿起蒲扇来,缓缓摇着,面上笑容浅浅,似温玉,又一派稳重。许是这仪态,妇人脸上的表情稍缓,这才开口,
“听闻先生颇擅命理,我有一事,想求问先生。”
“夫人不妨先将生辰八字给我,我自会算出你所为何来。”十安道。
“哦?”妇人略一奇。迟疑一瞬,才从袖中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生辰八字,递给十安。
甲子壬申乙巳壬申。年月日时四柱。十安看罢后,有些了然点头,“夫人是因财而来。”
妇人一听,却难掩失落地叹口气,将十安手里的生辰八字夺过去,起身。
婆子有些不明,“夫人,您还没算呢。”
妇人语带不悦,“我并非为财而来,他却称我是为财而来,陈妈,你是越活越糊涂了,一个孩子的话你也能当真,害我白跑一趟。”说着就要走。
婆子有些急,“夫人,他当真算得其准,我前日来算过。”
胡同靠前有算命先生喊:“夫人,这小孩子就是闹着玩儿的,你可别当真。我看夫人你分明是为家中事而来。”
妇人却越发不悦,“不为家中事,难道还为家外事。”又对婆子抱怨,“这些民间术士,没几个是真有本事,你竟还带我来这儿。”
“夫人...”婆子很是委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跟着走。
十安神色却严肃了几分,“夫人留步。夫人并未将我话听完,又怎知我说得不对。夫人若是今日就这么走了,一月后,家中必要挂丧幡。”
妇人脚下一顿,回头,声音有些颤,“此话何意?”
“夫人家中频频生事,实则与财有关,这财不仅坏了府内上下安宁,更会给贵府带去灭顶之灾。”
“你...”妇人有些惊,“你如何知道我家中频生事端?”
十安又做个请。
妇人犹豫一瞬,又重新坐下,有些狐疑,“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何意?”
“甲子壬申乙巳壬申,此命局年柱为甲子,子申相合化为水,此为偏官,这八字的主人,乃一不高不低的官吏。
乙生申月,虽然能得到寅助,但秋天木气衰竭,贵府从去年秋就开始事故多发。
时柱任申,虽能透出戊财,但又自坐寅劫,还被乙木间隔,此乃财坏,这八字主人从去年秋开始接管一笔公财,但却屡生小事,虽微不足道,却是蚂蚁搬山。
二月运入北方,任印当令,气运甚佳,但那之后,却气运陡转,府中子女多病,家中争执不断,时常因小失大。
夫人,我所言对与否?”
周围的算命先生此时已经围了过来,也不管初心是看热闹还是看笑话,总之眼下,他们都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小子说话还有模有样。
至于算命的妇人,她面孔虽藏在帷帽之下,但其左右的丫鬟和婆子却一脸震惊,尤其是那丫鬟,更不敢置信,捂着嘴惊愕地看着十安。
婆子震惊之后,又难掩喜色,低头在妇人耳边小声道:“夫人,我怎么说来着,这孩子真的神,真算得准。”
妇人也许是吃惊或怎样,总之沉默了倏尔,才放缓了声音叹道:“先生所言不差,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从去年秋开始,我家中就各种事端不断,这月我两个孩子更是先后病倒。此前我也求问了不少庙观大师,各种辟邪之法都用了,却无济于事。”
妇人之话,同样落在围观的算命先生们耳中,大家彼此相觑,脸上或惊或疑,莫非这小子真的懂算命?
妇人又忽然想起那挂丧幡的话,顿时急得哭:“大师所言,莫非是指我两个孩儿将...”
“不不。夫人勿急。”十安摆手,温声宽慰:“我所指的是此八字之人,仲夏之后,戊财破印,寅木冲申,性命不保。”
“什么?”妇人这下是惊得直接从凳子上跌坐下去。
两边的丫鬟婆子连忙扶住她,丫鬟嘴里喊着“夫人”,婆子看着十安,着急恳求:“大师,求您一定救救我家老爷。”
妇人撑着丫鬟的手臂坐起来,声音又颤又不敢相信,“我夫君...他怎么会,他身子好好儿的。大师,大师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夫人别急,我既把此话告诉夫人,自然是有破解之法。这位大人并非会遭遇病灾,乃是人祸。但欲破此祸,亦需病灾。”
妇人不明:“病灾?还请大师直言相告。”
十安看着对面的许秀才:“许先生,可否借你纸笔一用。”
许秀才正听他给妇人算命听得入神,闻言连忙将纸笔送过来,然后也不走,蹲地上看十安在纸上落字。
十安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许秀才不由得惊道:“好字。”
十安冲他一笑,将纸递给妇人。
妇人看罢后,面上更惊:“大师,这就能破此大灾?”
十安缓缓道:“办法不在繁复,凭此二字,可化此灾。”
妇人又呆片刻,才将纸折好揣进袖子,然后让丫鬟把荷包拿出来,取了十两银子递给十安,又道:“若能躲过此祸,日后定当重谢大师。”
十安虽写着无偿算命,但也并未拒绝,拱手行个礼,“夫人慢走。”
围观的算命先生们,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