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申回到何家大院儿,明显感觉到家里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带着困惑先来到何老太的小院,却被告知人在前院。他不得不先回自己的院子,准备稍晚些再来。却在院门口看到何志,其正来回徘徊,似等了许久。
“何管事,你在等我?”何云申上前一问。
何志焦急的面上一松,带着些喜意,“三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小的有件事,想请三少爷帮忙。”
何云申一面往院里走,一面奇怪,“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家里的事儿我都不清楚。”
“是关于大爷的事儿。”何志跟进院,直言道。
何云申脚下一顿,面上情绪微敛,状若无意道:“这可就更奇怪了,大伯的事儿你怎会来问我。”
何志注意到周围没人,才上前小声肯定道:“小的已经见过大爷了,而且知道他就住在九曲里,他还买了大少爷在九曲里的那座宅子。”
何云申乍听,惊愕无法掩饰,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质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何志解释道:“关王会后,小的与老爷去九曲里找过山阁阁主的宅子,却怎么也没找着,心料恐怕与山阁一样,是施了仙法;
今日小的又去了一趟九曲里,本想去见大爷,可如何也寻不到当初被卖掉的那座宅子。
小的把其他九户都问过了,都不是大爷。小的思前想后,那只有一种可能,大爷与山阁阁主,实则住在一家里。
三少爷您不是去过阁主家吗,您肯定早就见过大爷了。”
何云申则是惊讶道:“原来师傅一家买的就是大哥的那座宅子?”他只知道何梦友在九曲里卖掉了一座宅子,却不知是哪一座。
提起何梦友,何志眼里黯然了几分,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天意弄人呐。大少爷他...杀了人,已经被判了斩首之刑。”
何云申呼吸一滞,震愕地看着何志,半响,才找回呼吸,垂下头,沉默许久,才眨着眼别过头去,“想不到,听到这消息,我心里竟还是难过的。”
他一直以为,除了奶奶,对其他所谓的亲情,已经看淡,毕竟连父母亲都嫌弃的人,兄弟之间更没什么情谊。
可当兄弟真的死到临头的时候,心里的打击,依旧不小。即便他小时候没少被其打得鼻青脸肿。
“奶奶没事吧?我去看看奶奶。”何云申念及何老太,急急就往院外走。
...
何老太正伺候着何万铭喝药,听闻小孙子来了,便硬挤出几分笑意,迎接孙子。
何云申先给何万铭行了礼,又见其脸色惨白,关切问道:“阿爷没事吧,大夫怎么说?”
何万铭微摇了摇头,“没事。”
何云申静默片刻,不知还能说什么,便转向何老太,很是担心:“奶奶,天儿晚了,去歇息吧,别累坏了,这里我来看着。”
“你们都去休息,别管我。”何万铭道。
何云申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好,便也不想劝了,扶着何老太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奶奶,回屋歇息去,孙儿看您脸色都暗了。”
反正已经吃过药,何老太也确实累了,便吩咐下人好生守着,然后与何云申一同离开,回了自己的小院。
何云申伺候着何老太歇下后,才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儿里。
何志一路都跟着他,意图再明显不过。
何云申最后被跟得没奈何,不得不老实道:“你去了也没用,大伯他已经失忆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何家人,甚至连姓名都改了。”
何志着实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惊了半响,才恍然,“难怪公堂上大爷那般陌生,还不认识小的,小的还以为大爷是故意不想认。”
何云申又道:“这件事,你别告诉奶奶和其他人,尤其是奶奶。既然那人已经失忆,那何必再让奶奶知晓,平白又伤一回心。”
何志忍不住长叹一声,“今日老爷也受了不小的打击。为了何家不受牵连,老爷在祠堂将大少爷逐出了何家族谱,二爷三爷和四爷大闹祠堂,二爷还掀了祖宗牌位,将老爷气晕了过去。”
何云申愣愣呆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喃喃,“这个家,从上到下,除了奶奶,就没有一个能好好说话。家不像家,亲人不像亲人,又怨得了谁,自作孽而已。”
何志怔怔的,黯然一笑:“倒是三少爷,越发成熟稳重了。”
从前的三少爷,也是个一点即燃的脾气,如今看来,却是沉稳了不少。
何云申自嘲笑了笑,“或许是打坐多了,心就能静了。”当然,只除了面对姓司的那小子。
“我现在觉得,一家人,就应该和和气气,有说有笑,才是正常。可咱们家,你比我清楚,从小到大,只有奶奶待人和气。
我的大哥,无数次恨不得打死我;我的二哥,无时无刻不在背后编排我;我的其他堂弟,见风使舵,没一个真心与我好的;我的阿爹阿娘,呵,或许是膈应我这长相吧,也不待见我。
这还是个正常的家吗?”何云申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个家,一点也不正常。”
何志沉默许久,才缓声劝道:“老爷他,刀子嘴豆腐心。小的跟了老爷几十年,知道老爷的脾气,他实则心里是很疼儿孙,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其实二爷的脾气跟老爷最像,外冷内热。三少爷您别看二爷平日对您不闻不问,可实则每逢下雨,您若是在外,他一定会问小的,您有没有带伞。
或许您不记得,但您小时候,大少爷每回打了您,二爷一定会把大少爷打得皮开肉绽。”
何云申鼻子一酸,忙别过脸去,淡淡道:“或许吧...可如果再这样下去,何家迟早分崩离析。”
外冷内热,假装不关心实则内心在意吗?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只会记得父母不爱兄弟不亲。而那看不见的关心,与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明明是最亲的家人,却为了自己的口舌之欲而将语箭对准最亲的人,等亲人受到伤害了,再来一句“你不懂我的豆腐心,我实则心里是疼你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切行为,也不可能说抹掉就抹掉。难道一句“豆腐心”,就要他忘掉刀子嘴带去的伤害吗?就要体谅理解甚至不在意吗?
凭什么!亲人之间,难道不应该和和睦睦吗?非要将刺对准自家人,将自家人刺得遍体鳞伤,心里才舒坦吗?
何云申心里堵得难受,催着何志:“你走吧。你若是还想让这个家再安宁几天,就别再去九曲里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