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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西丁被李茗溪这番话说得低下头来。

他心里很清楚,李茗溪并不是护短,她说得有几分道理。

李茗溪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用白布包着的包裹,放在茶几上,“这就是你要的那对鸳鸯刀。是三十白让我给你的,他不希望你有事,三十白是个心软的人,他希望家里人一生一世,都平平安安的。”

热西丁听着李茗溪的这一番话,鼻头不由发酸。

他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故作不经意地问:“小溪,你还记得当时来你办公室取编织袋的人的长相嘛?”

李茗溪被他这跳跃的思维给弄糊涂了,愣怔片刻才恍然明白。

她沉思片刻,低声说:“是个矮个男人,大概三十来岁吧,他那天戴着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的套头棉帽,没看清他的外貌。大哥,有问题吗?”

热西丁连摇头,搪塞地说:“没啥,就是顺便问问。”

李茗溪很是识趣,起身告辞。

她这个和事佬完成任务了,可以放心地回家了。

热西丁要送她下楼,被李茗溪拦住了。

看着身材高挑的李茗溪婀娜多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楼梯口,热西丁感慨万分。

刚才,当李茗溪把鸳鸯刀放在茶几上的那一刻,热西丁堆积许久的怨气得到了纾解。

他对骆波积压许久的怀疑、抱怨的胸腔“噗”得漏了气,喉咙堵着说不出话来。

昨天他从骆波家拂袖离去,心里就在默默静观着骆波这几日的表现。

他昨晚失眠了,一直分析骆波会怎么处理这对鸳鸯刀。

倘若,骆波继续装疯卖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只能加重他对骆波的怀疑。

看来,骆波对这鸳鸯刀背后的意义真的不了解。

他还不知道这对刀是祁家跟东北虎犯罪的信物。

这就好,总算卸去了心头的包袱。

热西丁返回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

他细细端详着这对精致的鸳鸯刀。

精巧的做工、轻巧的重量,价值不菲的羊脂玉和蜜蜡,堪称是世间奇物。

他认识刀柄上刻的维吾尔字,“苗心”。

热西丁早就打听出祁建斌家老爷子的过往。

真想不到,一个粗糙又暴虐的铁匠竟然能做出这么巧夺天工的精致活儿。

看来,祁老汉真的深爱着苗心吧。

就如自己的父亲阿布都许库一样。

只是两人爱的方式不同。

可是他俩有个共同点,就是爱的很自私。

阿布都许库为了个人的前程偷偷把爱深藏心中。

祁老汉把苗心当做私人物品,爱的残忍而变态。

阿布都许库掏出手机,犹豫着是否给骆波打个电话表达下谢意。

可是,想着骆波昨天根本没把他当大哥的态度。

傲娇的热西丁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他还在生气,生骆波把他当外人的气!

同一时间,骆波正在阿勒玛勒村村委会忙碌着。

骆波正开着那辆小型挖掘机挖着沙枣树。

沙枣树旁,骆滨和托乎塔尔跟几名农工每人手拿着一把铁锹站在旁边候着。

林业专家尤努斯正指挥着骆波如何挖大树的树根。

沙枣树旁,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沙枣树的枝条。

这都是尤努斯刚才用修枝剪刀亲自动手剪下来的。

把这么古老的大树挪到其他地方,即便再小心,肯定会多多少少伤了树根。

为了提高大树的成活率,要先把树上的枝条剪掉,来减少树根的负担。

这棵被剪成光秃秃的只有几个大枝杈的沙枣树。

树根周围半径一米多的地方,已被骆波用挖掘机挖出了一道圆环形的深沟。

现在,尤努斯正指挥他用挖掘机往深里掏。

可是,骆波的操作技术再好,挖掘机的爪子毕竟做不到人手那样轻巧灵便。

铁爪子一碰到土球,土球上的土就簌簌落下。

尤努斯见状,连忙喊住骆波,“三十白,算了,剩下的还是人工拿铁锹干吧,你再掏几下,土球上没土了,裸露的树根受伤更严重。”

骆波开着挖掘机朝后退了七八米,熄了火。

他跳下车子,走到沙枣树前,低头一看,不由“哟”的惊呼一声,“挖掘机干不了这细活,人工挖吧。”

早已候着的农工在骆滨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去挖树根的底部。

尤努斯接过骆波递过来的烟,放在嘴里。

他望着农工们掏土的动作,生怕碰到土球,喊了声:“再往下掏,掏深点。”

骆波双手拢着打火机的火苗,凑到尤努斯嘴边。

尤努斯将烟头对着火苗深吸一口烟,“这两棵树,可能有四十年了吧。记得小时候,经常为了摘上面的沙枣跟村里的男孩子打架。”

骆波看出来,尤努斯也是个念旧的人。

昨晚跟他通话,一说起要挪这棵树,尤努斯连磕巴都没打,推掉了许多应酬,脆声应允。

尤努斯看着忙碌的七八名汉子,再看看挖掘机旁的那辆带拖斗的拖拉机,感叹道:“三十白,你挖这两棵树可花不少钱。”

骆波看着用铁锹掏土的骆滨,颇有感触道:“昨天,三哥一说这树要被建筑商毁掉,我心里就不忍,这树可是村里的老树了,村里人有谁没吃过上面的沙枣?把树挪到我家,给村里人留个念想。”

尤努斯恋恋不舍地环顾着村委会大院,“这大院再拆掉盖楼,村里真没啥老房屋了。听说要盖三层楼,够气派。”

骆波“嗯”了一声,“这是阿曼太争取来的项目,村里和乡里不花一分钱。”

热西丁提醒道:“三十白,让你育的杏树苗子,你育了多少?”

骆波说:“300亩地全是野山杏,在等两个月,就请人嫁接吊死干的接穗。”

“好。”尤努斯伸手拍拍骆波的肩膀,“好好管理,你这苗子明年开春全给你推销掉。”

骆波心花怒放,“哥,让我咋感谢你呢?”

尤努斯语重心长道:“咱俩以前合作搞苗子的事,你别说出去就行了,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吧。”

他说的很含蓄,没有挑明,可是骆波多七窍玲珑的人啊,一个劲儿点头承诺:“放心,这事没人知道,连我爸妈都不清楚。”

热西丁闻言放心地说:“每年冬天,能吃上你干爸熏的马肠子就行了。去年冬天,你给我的马肠子,还没到春节就吃完了。”

骆波心领神会,应允道:“行,哥,以后你家的马肠子我包圆了,管够。”

为了挪栽这两棵沙枣树,骆波等人忙乎一天。

两棵沙枣树被移栽到骆家楼前葡萄架两旁。

骆滨和骆波提着几桶水浇灌着树根。

骆波望着松软的泥土汩汩地吮吸着清凉的水,感叹道:“我干苗子好多年了,这是挖的最大的土球,如果这两棵树能活,以后,我更不发愁卖树苗了。”

骆滨对着踌躇满志的骆波说:“我觉的能行,可是就是太费工了,这两棵树从村委会移到咱院,我估算了下,光人工就三百多块,你要是卖大树,卖低了,不赔钱呀?!咱挪过来,是跟这两棵老树有感情了,才这样干的。”

骆波知道骆滨的话在理,但笑不语。

骆峰用大扫帚把旁边的土朝树坑里扫着,动情地说:“我年轻那会儿,乡里到处都能看见沙枣树,如今,沙枣树乡的沙枣树越来越少,哪还叫啥沙枣树乡撒?!”

骆波笑着说:“爸,以前日子过得穷,没啥好吃的东西,村民就摘些沙枣吃,现如今日子好多了,谁还来种沙枣树吃沙枣撒?!”

沙枣树是一种落叶乔木,跟大多数灌生植物一样,矮小,不挺秀,长的土里土气,树枝长的比较乱,鸟类喜欢在上面做窝。

尤其是侧枝萌发力极强,顶芽长势弱,枝条茂密,形成稠密株丛,外形有点像柳树,可又没有柳树的清秀。

沙枣树叶子发白,开白里带浅黄色的花,流溢出微微的清香,能飘到好远。

它也叫香柳、桂香柳、七里香。

相比柳树这种喜欢水的树种,沙枣树是生命力极强的沙漠树种,抗旱、抗风沙能力极强,耐盐碱、耐贫瘠,是xJ干旱地区常见的树种。

在屋里坐月子的斯琴,站在窗户前探头俯视着院前的动静。

骆滨和李羽把斯琴伺候得很细心。

每日吃着清淡无味的老母鸡,斯琴觉得嘴巴都淡的无味了。

李羽规定斯琴,不能喝茶水,否则奶水汲回去了。

不能吃咸盐、花椒等带味的食物,害怕落下毛病。

更不能出楼房,生怕斯琴被风吹得落下风湿病。

小骆林睡眠很好,吃了睡,睡了吃。

斯琴守着儿子躺在床上,手指头掰着,算着哪天才能出月子。

傍晚时分,骆滨目送着骆波跟尤努斯离开。

骆波要请尤努斯到西域市饭店吃个晚饭,聊表谢意,顺便给热西丁送行。

单元门开了,斯琴半个身子探出来,笑靥如花,对着葡萄架下的骆滨喊,“赶紧回家吃饭。”

骆滨几个大步跨进门厅,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问:“老三,三十白走了?”

不大的门厅暖融融的,他进门答应了妈妈一句,“三十白,请尤努斯去市里吃饭,说是给他送行。”

骆滨脱下外衣,斯琴顺手接过来想挂起来,被他一手抓住。

他偷窥一眼厨房里妈妈的背影,接着在斯琴腮上轻啄了下,问:“一天没见我,是不是想我了?刚才就守在窗口看我?”

斯琴微红了脸,白他一眼,又心虚地看看婆婆,这才嗔道:“你又不是不回来,我想你做啥?坐月子快把我憋死了。正经点,妈妈在呢。”

骆滨双手把斯琴揽进怀里,嘴巴对着斯琴的耳畔难受地低语,“赶紧出月子,成天守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吃不上,我才憋死了呢。”

李羽从厨房出来,装作看不见小两口亲昵的举止,说:“老三,洗手吃饭。”

心细如发的李羽察觉,自从斯琴怀孕后,骆滨对斯琴的感情日渐浓厚。

他对斯琴除了责任和担当外,似乎还增添了些,对斯琴的爱恋。

这是好事。

吃饭时,李羽脸上笑开花,从盆里夹了块羊腿把子肉放在骆滨碗里,“你巴叔又宰了只羊,说是江道勒提的儿子在第二次模拟高考中全县第一名的成绩,他这是庆祝着呢。你喜欢吃腿把子肉,多吃点,瞧你最近忙的,又黑又瘦。”

骆滨想着最近忙着春耕,在家陪斯琴的时间极少,难得今天陪着家人吃晚饭,想想都是极其幸福的事。

他停了下筷子,一时冲动想捏捏被窗外的夕阳照得宛如一层霞光的脸蛋,抬头便看见妈妈笑看着他俩,一脸的满足快慰。

“哎,瞧瞧老巴的孙子都要高考了,我这孙子才满月,想想都着急,真想抱着孙子骑马在村里转悠下。”骆峰微有遗憾。

斯琴捂嘴偷笑。

骆滨调侃道:“爸,骆朴要参加中考了,二哥家的骆闵也要上初中了,小米粒上小学,又不差小点点一个。”

点点是骆滨给儿子起的小名。

一听到儿子提到孙子的小名,骆峰眉头就皱着,嫌弃道:“老三,瞧你给我这大胖孙子起的小名,点点,哪有儿娃子叫这名的?”

骆滨神色黯然道:“点点,我就是希望我的儿子在学业上比我幸运点,能上名牌大学。”

骆峰知道,当年高考落榜是骆滨的一块心病。

这一辈子,没上大学是他的遗憾。

骆峰连忙岔开话题,“你瞧,咱家孙子辈都快差辈分了。点点跟他大哥骆朴差了十几岁呢。”

一家人吃着晚饭。

斯琴怯怯地看了眼骆峰,低声说:“爸、妈,点点要上户口了,我想给他的族别上填蒙古族,以后高考还能加分。”

李羽沉吟数秒,点头赞许道:“行,我同意,就报蒙古族,老三,你看呢?”

骆滨点头,“我跟斯琴的想法一样。”

晚上,骆峰坐在床边闷头抽烟。

李羽收拾着床被,扫一眼生闷气的骆峰,“老骆,你是不是为点点上户口的事生气?”

骆峰把烟头朝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使劲碾灭,气哼哼道:“我老骆家明明是汉族,凭啥给我孙子上个蒙古族?”

李羽劝说道:“你呀,没听斯琴的意思吗?以后点点参加高考能加分。管他填汉族还是蒙古族,点点还是你老骆的孙子。”

她见骆峰仍想不通,耐心劝说着,“老三多聪明的脑子呀?可临了高考出车祸,没考上大学,没上大学一直都是堵在老三心头的一块石头,只要点点能考上好大学,老三心里也就舒坦多了。你可别小看那50分的加分,决定咱点点能不能上好大学,现在高考竞争多激烈呀?这次,你就顺着小两口吧。”

在xJ对参加民考汉的学生都有照顾政策。

有本民族语言文字的少数民族孩子高考加50分,如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蒙古族、锡伯族等。

而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少数民族学生高考加10分,如回族。

骆峰听李羽这么一说,脸色柔和许多,嘟囔道:“算了,这辈子不管下辈子的事。听老婆子的话,能吃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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