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丘从未如此切实的感受过阳光的存在。
他向来是喜欢阳光的,希望能够从中获取到勇气与希望,战胜己身的怯懦与迷茫。
而今,他再一次直视着阳光,但却只能感觉到些微的刺眼,除去眼前闪烁着些许明亮的光斑,再也没有别的事务。
他,看不见了。
“赫萝,”梅丘的声音冷静的有些可怕,“我瞎了吗?”
“胖球儿...”赫萝哽咽着。
“不要哭。”梅丘下意识的想要握住赫萝的手,但却又一次的感受到了右臂钻心的疼痛,不由苦笑起来,“看来,不仅仅只是瞎了而已啊。”
他又徒劳的晃动着身体与四肢,但是除了左手以外的其余部位都传来了剧痛。
左臂同样很疼,但却能够移动。
他艰难地举起了左臂,缓慢且颤抖的在身体上移动着,片刻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赫然发现手掌抚过的地方,全都是粗糙如砂纸一般的硬皮,稍稍一按就将紧贴着皮肤的骨头压得清脆作响。
竟然摸不到一丁点的肥肉。
“我这是,减肥成功了吗?”他强自笑着,沙哑的嗓音响起,伴随着嗓子的阵阵疼痛,“赫萝,我这是怎么了?”
赫萝紧紧握住梅丘的左手,俯下身子将白皙的脸庞靠在梅丘的脸上。
“你又一次使用了超载,透支了自己的寿命。”贤狼的声音很轻,似乎生怕将梅丘脆弱的身体震碎,“嗜血的魔法给予了你最为沉重的一击,他将一枚死灵以太融入到了你的体内,将你的内脏与血肉都烧烂了。”
作为掌握有伟力的魔法师,贤狼能够轻易治疗世上绝大多数的病症。无论是肢体残缺,亦或是致命的重创。
但却不包括魔法所造成的伤势。
炙热的死灵以太凭空出现在梅丘的体内,几乎蒸干了他的血肉,赫萝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将梅丘深上的脂肪转换成了血液延续了他的生命,但却无法弥补回超载损失的寿命了。
“死灵以太吗,”梅丘思索着,回想起了那些血色光团,“还真没发现那些小红点竟然那么热呢。”
他深呼一口气,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渴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赫萝,”他说,“我还能痊愈吗?”
“咱会尽力的,梅丘,咱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赫萝的脸庞紧贴在梅丘的脸上,“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咱都会让你重获健康。”
梅丘感受着赫萝脸部的光滑,几滴水珠自上而下滴落下来,落在他的鼻尖,顺着鼻梁一直向下滑进了他的嘴里,抿了抿,很咸。
“那就拜托你了。”他突然开心起来,连沙哑的声音都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期待,抬起左手抚在赫萝脸上,摸索着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既然有办法,就不要哭哭啼啼的了,哭起来就不漂亮了啊。”
赫萝用力地点了点头,擦尽了脸上的泪。
卧室便就此安静下来,两人一起用谎言编织着幸福与快乐。
长久的寂静之后,赫萝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一次张口,这一次的声音悦耳很多。
“胖球儿,你看。”她站起身子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木盒,回到了床边放在了梅丘的身旁,“你养的那些蚕宝宝已经吐丝了呢。”
梅丘心中一动,伸出左手努力的摸索着,在赫萝的帮助下摸到了那个熟悉的木盒,他小心地将手探了进去,碰倒了些许柔软的丝。
从系统中兑换出蚕种之后,梅丘便对这些肉乎乎的小虫子抱以了极大的期待,希望这些小不点产出来的蚕丝可以为这落后的世界带来一场轻工业的变革。
“这是个好现象呢。”梅丘咧了咧嘴,“虽然我把它们带了回来,但其实一直没有细心的照顾过它们,幸亏这些蚕宝宝足够将强壮才能顺利成长,如今终于长大吐丝了。”
他记得赫萝是喜欢丝绸的,但却不知道丝绸对于蚕种的意义。
每一只蚕种的生命都是短暂的,由出生到成熟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它们是脆弱的,需要细心的照料,养蚕人会日夜不休的悉心呵护着蚕种,直到它们吐丝为止。
而吐过了丝的蚕种,便迈入了生命的倒计时。
【你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吗。】梅丘的指尖轻轻的碰触着轻柔的蚕茧,感受着蚕茧之内充满弹性的肉体,里边正有个肉呼呼的蚕宝宝在呼呼谁着大觉。
它们很快就会醒来,然后便会永久的沉睡过去。
“不过,这一次的蚕丝实在是太少了,可是不够做衣服的。”梅丘脸上仍然做出惊喜的模样,尽力饰演着得偿所愿的样子,“先做一个头巾吧,正好可以和你的那身丝绸长袍搭配。”
“哪有长袍配头巾的啊。”赫萝摇了摇头,“还是给你做个手帕吧。”
梅丘本想继续开个玩笑,说要不然咱们做个丝绸的内裤吧,透气又软和,还显得有内涵,但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去,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抑住了,连呼吸都变的艰难。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脆弱的骨骼甚至无法支撑起他单薄的身体,即使已经骨瘦如柴,也依然压迫着他的胸腔。
他只能不断地喘息着,发出腐朽的气。
【好难受啊。】他想。
于是他便放弃了开玩笑的打算,就这样静静地碰触着蚕茧,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蚕丝,抚摸着蛰伏于其中的蚕宝宝。
他突然不想让蚕宝宝们吐丝了,希望里边的蚕宝宝可以醒过来,继续懒洋洋地晒太阳,继续对他准备的像树叶置之不理,然后他便大为紧张起来,在领地中上蹿下跳的收集最新鲜的卷心菜,小心翼翼的擦尽了菜叶上的水珠之后才敢放到盒子里,目视着这些挑食的小家伙们吃完了卷心菜之后心满意足的在像树叶上排泄着食物的残渣。
【不过,这样的生活已经算是奢望了吧】
他的手再一次拂过蚕茧,那些可爱的小家伙已经用丝线将自己紧紧的缠绕起来了,他们不吃也不喝,不会再挑食了。
而自己,大概也没有为他们挑食而忙碌的机会了吧。
他突然觉得无趣起来,收回了自己的左手,不再碰触蚕丝。
“赫萝,”梅丘转过了头,“咱们出去转转吧。”
“外边风大。”赫萝的脸上闪过踟蹰。
“我在屋里憋的难受,”他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难受。”
他将脸转向光线最为明亮的方向,“真想出去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