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福克从没去过北域。
但他见过诺德人。
每年开春后不久，来自斐德克联盟的商队便会陆续出现在加达里王都的街头，而这些大大小小的商队里总会雇佣护卫。
依靠着【霸体】天赋与远低于突击骑士的佣金，诺德护卫成了中小商队们的首选，
所以，凡是在王都长住过一段时间人对诺德人都不会感到陌生。
然而，此刻的瑞福克却无法将眼前的景象与自己的刻有印象画上等号。
只见门外到处树立着一个个犹如稻草堆一般的窝棚，杂乱无章的占满了所有平整的地区——那是由瑞福克亲自带领护卫们铲除了杂草树木之后预留下的居民区，只是还没等他开始修建房屋，新居民们便已经自己动手完成了居所的建造。
居民区的混乱布局完全打破了小镇的最初规划，这也是工程建设一直陷入停滞中的重要原因，好在这些新住民们碍于甲士们与瑞福克的原因并没有太过放肆，将镇子中心处的土地让了出来，才保证了酒馆的顺利完工。
瑞福克冷哼一声，鹰隼一般的视线扫了过去，顿时激起一片惊呼，隐藏在暗处的偷窥者们纷纷尖叫着躲回了窝棚。
“这就是你说的诺德人？”
瑞福克眯起眼睛，视线透过尘土落在四散逃离的土人们的身上，这些矮小且又黑又瘦的土人们不但在身材上与他见过的诺德人毫不相同，就连胆量也没有丝毫的过人之处。
“我从没见过会被突击骑士眼神吓退的诺德人。”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诺德人太少了。”
胖管家瞥了一眼瑞福克，自顾自的倚在门边，“不要因喜战的名头就误以为他们是群不惧生死的好汉，否则这次对抗天灾的战斗中诺德战阵就不会率先崩溃了。”
他叹了口气，腆着肚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瑞福克犹豫了一下，还是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新修建的碎石路还未完成最后的填土，但是与尘土满地的黄沙路相比，稍显膈脚的碎石子显然还是可以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
“你以前见过这些土人？”
走了许久，瑞福克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似乎很了解他们？”
“骑士，我毕竟比你多活了些年头，也多走动过几个地方。”
胖管家老神在在，背着手仍旧维持着一步三晃的韵律步伐。
“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些人，但是无论你是否愿意，你都得承认这些人已经成为了这个镇子的居民，伯爵阁下花费了大力气平整土地修建镇子为的就是将这些诺德人从蛮荒中吸引出来，让他们在这里住下，在这里扎根。”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比如可以从王国吸引流民。”
瑞福克说道：“只要暂时采取比王国其他领主更低的赋税，总会有活不下去的民众愿意来这里开荒。”
“但是这个暂时所代表的时光恐怕就将超乎你的想象了。”
胖管家摇了摇头，眼中的怜悯肉眼可见，“以纯粹依靠吸引流民的卡尼迪家族为例，他们可是花费了足足三代人一百五十年的时光才让领地内的人口突破一万，虽然如今的第四代卡尼迪男爵突破成为了消灭天灾的英雄，但领地内人口过少依旧成为了他最大的限制，在王国行政省内生活的国民们对于蛮荒有着天生的恐惧，我敢说，除非我们免除赋税，否则引入流民的速度绝不会与卡尼迪领有太大的区别。”
瑞福克默然，伯爵阁下不可能下达免除赋税的命令，新建城镇的费用已经耗费了太多的资金，如果失去了赋税的补充，家族甚至会有破产的危险。
他默默的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又跟着胖管家一起向旁边拐了个大弯，绕过了一处建在碎石路上的窝棚，瑞福克甚至听见了窝棚中传出来的洪亮的打鼾声，显然满地的碎石子也没有打搅到房主人的睡意。
“看吧，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宠儿。”
胖管家不仅不慢的迈着步子，“也只有他们才愿意来咱们的领地里定居。”
“但是伯爵的子民不能全都是未开化的土人...”
“是诺德人！和你所见过的北域诺德人同宗同源的诺德人！”
胖管家提高音量，打断了瑞福克的话，“所以，不要再称呼他们为土人，人类族群中根本没有土人这种分支。”
有些恼火的瞪了瑞福克一眼，胖管家的声音很快就又降了回去。
“瑞福克骑士，你是否认同骑士八戒？”
“当然！”
瑞福克果断点头。
“那么，你为什么对这些诺德人区别对待？”
胖管家疑惑的看向瑞福克，“要知道，他们也是人类的一份子啊。”
瑞福克如遭雷击。
谦虚，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
这是所有骑士共同遵守的信条，是值得骑士们用生命去扞卫的誓言。
身为突击骑士，瑞福克也曾与其他骑士一起将其作为自己的骑士道。
然而这一刻，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实践诺言。
“我...”
瑞福克语无伦次，稍顷，冷汗如雨一般流了下来。
“我，我这是...”
然而胖管家的轻声叹息却像号角一样在他的耳边轰鸣炸响，让他陡然起了一个机灵。
“这是傲慢啊，骑士。”
胖管家淡淡点了点头，依然背着手，不仅不慢的踱着步子，只是轻飘飘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到了他的耳边。
“这是骑士的傲慢。”
瑞福克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脸忽然涨得通红，身影如同豹子一样猛然向前弹出，化成一片虚影追了出去，几步拦在胖管家身前。
“等等，阁下，你到底是谁？”
胖管家抬起头，一双堆入脂肪的眼睛如夜空中的星光一般闪亮。
“我嘛，不过只是个普通人。”
他叹了口气，不仅不慢的踱着步子，绕过了拦在身前的瑞福克。
“不过，毕竟比你多活了些年头，也多走动过几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