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丘点了点头,承认了对方的猜测。
所谓阳谋,就是不需要隐瞒的谋略。
找准人性的弱点,利用他们的贪婪,抛出诱饵,静待天时。
这才是阴谋者的最高境界,也是梅丘从【棂星】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瑞福克,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这个世界?”
梅丘叹了口气,面对露出了真面目的瑞福克,同样不打算再继续隐瞒自己的心声。
人与人的交流总是伴随着奇妙的机缘,在谎言与利益中转了一圈之后,他突然想要聊聊真实的想法。
是谈心。
也是最后的试探。
“其实,我早就想改变这个世界了,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厌恶着它的落后与腐朽。这里有着勤劳而有朴实的人民,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孜孜不倦的从泥土或是河流森林中刨取着赖以生存的食物,要忍受风吹日晒,使用最原始的农耕与采集技术,在最恶劣的卫生环境中发挥着自己的劳力,几乎就像牲畜一样,靠着本能而活。这样的情况在七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改善,我们的所处的这个社会以惊人的速度在文明的阶梯上缓慢蠕动着,不,这个说法或许不正确,因为在很多时候,我们甚至会原地踏步,甚至向后奔驰。”
梅丘冷笑一声,道。
“你觉得,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瑞福克板起脸。
与大多数秉持着武勋传家的骑士不同,他是农户出身。
这个另类的出身不但让他至今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名讳,更赋予了他悲惨的童年。
“因为...因为农户们什么都不会。”
他咬着牙,攥着拳头,将指甲扎进肉里
“我们只能日复一日的耕种,才能缴纳赋税,换取领主的庇佑。”
“真是符合权贵阶级的标准答案,大概农户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在田亩之间,受着烈日暴晒,或是倾盆大雨淹没秧苗的时候,大概也会在脑海中浮现出类似的无奈,只不过,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吗?我亲爱的朋友,前任王都特使瑞福克阁下,你难道真的想不出,导致着一切发生的原因?”
梅丘上前一步,凝视着瑞福克,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了突击骑士,所以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势头。
“如果不愿说,就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因为这个世界的贵族们太过愚蠢了,愚蠢到几乎没有丝毫改变的念头。”
“你...你胡说!”
梅丘嗤笑一声,并不理睬对方的反驳。
“你曾经做过莫妮卡的护卫,应该知道,在她的房间中摆满了宁静时代各个智慧种族遗留下的书籍碑文,那些都是她在位之后收集的,她也是第一个正视其他智慧种族的国王,那么在她之前呢?她的父亲,她的祖父,曾祖乃至于建立了加大利王国的初代国王,又做了什么与之相关的事情吗?”
看着愕然无声的瑞福克,梅丘压下嗓音,以及心中的鄙夷与怒火。
“他们并没有寻求曾经存在过的文明的遗迹,而是将所有的心血都寄托于观星塔下,寄托于一个女人身上,希望从那个女人口中得知群星的启示,并且轻易就将国家与人民的命运交付于虚无缥缈的预言之中,为此甚至不惜献上自己的生命,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愚蠢且坚定的不知悔改,有时候,我真的觉得那些国王的脑袋已经失去了思考的作用,他们只是精致的,用来盛放王冠的底座而已。”
“你...”
瑞福克气急。
“阿尔诺.卡尼迪,你也是隶属于加达里王国的贵族!”
“是的,所以我才会如此迫切的希望将它彻底推翻。”
梅丘昂起头。
“我无法忍受生存于如此腐朽的国家,更无法忍受臣服于如此愚蠢的国王,纵使只是名义上的臣属,都足以让我蒙羞。”
“所以...你要叛乱吗?”
瑞福克感到自己似乎抓到了重点。
“用你的魔法,还有这个工业园中的诺德人?”
“所以说,不要太过小看我啊,我的朋友。”
梅丘摇了摇头。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推翻加达里王国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无论是军事上,或是是财政还是外交,我都有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莫妮卡应该算是历任加达里国王中最聪明的王了,但很遗憾,她的智慧还不足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瑞福克抿了抿嘴角。
“如果真的轻而易举,又为什么放弃登上国王的宝座?”
国王的宝座?
梅丘顿时笑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位老朋友或许真的不是在套自己的话。
或许,他并没有理解自己这通类似于抱怨的倾诉。
“不,对我而言,国王的宝座于寻常的座位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之前确实对于王座拥有着一定的向往,觉得那个座位是身份以及权势的象征,但当我真的见到国王的王座之后才大失所望,相信我,无论是加达里王国还是盖伦特王国,抑或是最为强大的艾玛帝国,帝王们的王座都一个比一个硬,坐在上面一定会膈屁股。”
瑞福克的表情突然奇怪起来,脸上的愤怒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松懈着,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如此严肃的话题中插入一个类似于笑话的描述。
“好笑吧?但这是真的,莫妮卡的王座你应该见过,和金狮王的王座一样,都是金的,艾玛女帝的王座是石头雕的,质地一个比一个硬,而且他们还不约而同的拒绝在王座上铺个舒适些的垫子。”
梅丘哈哈大笑,几乎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掌权者们机关算尽,目光也终究只是局限于眼前的权势利益,莫要说人类的未来,就连自己的屁股下面的不妥都注意不到。
“所以,我才想推翻这个愚蠢的的世界,并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明,而是因为这套落后的制度不再适用于当下的社会了,夹杂着农奴制残留的不完全封建制度或许可以在一定时期内让初生的人类社会获得稳定的秩序,但在过去七百年后,这种畸形的秩序便意味着另一种混乱!”
梅丘吐出一口气,望着瑞福克,强硬的声音略微软了下来。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的确有个因素让我踌躇不已,不敢轻易出手,以至于让所谓的人类三极遗留至今。”
瑞福克闻声大振。
“什么因素?”
“骑士。”
梅丘答道。
“如你一样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