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的手顿在怀中。
借着油灯的光，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胖管家。
对于眼前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分家之前。
那时的自己还不是艾伦家族真正的家主，也并没有因为爱德华的计谋而被委任为王都特使派遣到遥远的卡尼迪领去收缴一个看似孱弱的家族的领地。
“你不看看我的报酬吗？”
他将一直握着的羊皮纸从怀中拿了出来，放在长桌上展平。
一行行大陆通用文字排列在一起，组成庄严律令。
而在信尾，则盖有一枚印有圣剑徽纹的鲜红印记。
这是艾伦家族的徽章，也是唯有家主才能行使的权力。
“自今日起，我以艾伦家族家主的身份正式承认卢锡安家族为艾伦家族的分支，承认卢锡安家族石中剑徽纹中的利剑为圣剑中的一柄，承认爱德华.卢锡安拥有对于艾伦家族的继承权力。当然，作为分家中的一支，他的继承顺序会很低，至少会排在我任何一名拥有继承权的子嗣之后，不过我想你们不会介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说罢，将手中的羊皮纸往前一推。
“至少，这份为文件已经解决了有无的问题。”
说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端起水晶杯第三次一仰而尽，靠在椅背上欣赏着胖管家的姿态。
五年的时间能够让一瓶老酒变得香醇。也足以让看似一尘不变的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但这并不意味着世界会变得越发美好。
善与恶却仍旧存在鲜明的分别。
恶人总是愈加精明，懂得将自己涂上善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深邃，以至于真的有了几分良善的模样。
但这都是谎言。
他们依旧是贪婪的。
依旧像蛇一样无孔不入。
依旧煞费苦心的想要得到那些本部应该属于他们的财富或者权力。
甚至，可以为此与另外一个魔法师为敌。
葛斯特盯着桌面上的羊皮纸，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令弗朗西斯感到心安的是，这次的笑容中不再掺杂关怀与憨厚，而是一种让他感到熟悉的姿态。
“您真的是成长了不少呢，家主阁下，竟然能拿出这么富有吸引力的报酬。”
胖管家搓着手，有些贪婪的望着弗朗西斯，先是拿起醒酒器为空置的水晶杯倒上了第四杯酒，然后才从袖口中拿出了那个本已揣好的指甲剪。
“别看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这可是阿尔诺阁下的新尝试，让这个世界中的人们第一次享受到了清洁指甲的快乐...当然，最要紧的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是某种极为先进的劳动形式的初次产物，就像您如今品鉴的这份美酒，虽然在五年前并不起眼，但却足以在今天成为个整个世界的主流。”
他嘿嘿一笑，将指甲剪放在桌面上，轻轻捏起羊皮纸，细细浏览一遍，方才珍而重之的收紧袖口，一脸嬉笑的看着弗朗西斯。
“情报已经给出，报酬确已收到，本应钱货两清，但是看在熟识的份上还要再多补上一句。”
他收起笑脸，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那种劳动形式的名字，叫做工业。”
弗朗西斯豁然开朗。
“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就是工业文明的产物。”
他抓起桌子上的指甲刀，仔细审视起来。
如果排除那些俗气的鎏金，核心材料也只是一丁点不甚名贵的钢铁，工艺构造虽然无法与锻造三钛合金的大匠相提并论，但也能够看出是个精细的活计，需要经历年月的熟手才能打造。
莫说艾伦家族，就是寻常的商行都也可以仿造。
问题在于产量...
他回想着之前两国互通消息收到的信笺中提到的那个可怕的数字，便直接放弃了这个打算。
就算穷极加达里一国的工匠，也绝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造出足以让盖伦特王城几乎人手一把的数量。
前所未有的效率，比想象更低的成本，那种名为工业的劳动模式正在将一件本不可能出现在平民之中的工艺品推广到盖伦特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穷富贵贱，都在使用着同样工具...
“呼！”
他调整着呼吸，摇摇头，推开了手边盛满葡萄酒的水晶杯。
“所以说，这是又一个时代的开端，就像这美酒一样，也会随着时间沉淀出过人的结果？”
“或许。”
胖管家将双手揣在袖子里，一个劲的发笑，不肯再多言语。
“那么，我还有五年时间吗？在那工业文明成熟到足以动摇这世界的根本之前。”
他突然有些庆幸，今天能够放下成见来到这件酒馆，能够忘记之前的隔阂接受对方递过的酒杯。
如若不然，对方也不会接着酒水说出这么多的信息。
每一个句子都应反复琢磨，每一个数字都要印在脑海。
整个艾伦家族都成为了放在天平上的砝码。
这已经是他能够拿出的最大赌注。
“五年？哦不，我的意思是，最多五年。”
看着坚持一问到底的弗朗西斯，胖管家习惯性的摇晃着脑袋。
“我知道阿尔诺阁下曾经与诸位陛下定下过十年之约，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那个约定已经完全不具备履行的可能，莫说十年，就连五年都不可能。今年的盖伦特王都出现了几百万把指甲剪，明年就可能出现同样数量的刀剑——足以将金狮王陛下和他的骑士们埋在钢铁铸就的海洋之中，嘿嘿，那时的骑士王就算想要拼命，大概也只能穿上狮子座圣衣独自拼命了。”
他忽然举起手，做了个止的手势，拦住了弗朗西斯接下来的提问，顺手抄起了桌子上最后一杯葡萄酒。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家主，想要获得信息就要付出代价，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就应该拿出新的代价，不过不得不说，今天的见面比我的想象要愉快不少，很荣幸能够见证您的成长，只可惜不得不说，与先下的变局相比，您成长的速度可着实慢了不少。”
他哈哈一笑，对着弗朗西斯遥遥一敬，同样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恨恨撞在桌上，发出舒爽的呻吟。
“哈！没想到原来这东西一口闷起来这么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