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大晏京师城素有“夏热冬寒”的说法,腊月已是隆冬季节,雨夹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洒在魏国公府门前那一条铺着青砖的长街上,雪末湿漉漉的化了一地,冻手,冻脚,冻耳朵,冻得人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风大,雪大。

天儿还未黑,府门前的角灯已经点亮。

火花映着飞雪,闪着幽幽的寒光。

夏初七迎着薄雾冥冥的风雪,领着晴岚走过府邸的飞檐重阁,跨过门槛儿,提着裙摆正想走下府面口的台阶,那湿漉漉的石狮子后面,便大步过来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顶着红缨盔帽的将军。

“七小姐,您这是要出府?”

夏初七斜飞着眼,双手插在身前的暖手抱枕里,不答反问。

“卢将军这是要阻止我出府?”

那个年岁不大的小将军,正是与洪阿记一道守在魏国公府的卢辉。因赵绵泽新近加派了三千禁卫军过来,二人便分了工。阿记守在楚茨院的内院,卢辉则领着人守着外围,把个魏国公府围得水泄不通。这会子,卢辉虽不知道夏初七如何摆脱洪阿记出得了楚茨院,但他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离开的。

“末将不敢!”

卢辉恭顺地垂首拱手,先向她告了歉意,方才严肃了神色,“只是陛下有令,临近帝后大婚,京师不仅有四方夷使来贺,三教九流也无孔不入。如今城中人员复杂,匪患猖獗,宵小横行……”

“奇哉怪也!京师也有匪。”不等卢辉说完,夏初七冷笑,“所以呢?”

“为七小姐安全计,未有陛下手谕,您不得出府。”

他一席说得合情合理,可夏初七却冷笑更甚。

只稍稍多看一眼,便可以看见魏国公府明里暗里布置了不少兵力。依这样的戒备程度,把人拉上南疆战场打一仗都足够了,哪里是防宵小的做法?看来赵绵泽忌惮赵樽已经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赵樽人都还在南疆,他都紧张成了这样,若是他留在京师,他又当如何?会不会拿一个铁桶把她装起来?

瞄了一眼卢辉,她的脚尖搓了一下刚落地的雪花,不轻不重的道。

“我就在这附近转转,卢将军若是不放心,大可派人跟着便是。”

“见七小姐见谅,末将不能违抗陛下命令。”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少年将军。呵呵,若是本小姐非得出府呢?你怎么办?”夏初七拍了拍暖手小抱桃,撩他一眼,被雪风吹得凉凉的小脸儿上,绽出一抹坏气十足的笑容,在那飞雪的点缀之下,显得尤为桀骜,“莫不是卢将军便要宰杀了我?”

“末将不敢。”

又是一句套辞说罢,卢辉眉头皱起。

“哼!”夏初七冷哼,“敢挡在面前,还有你不敢的?”

卢辉心里一紧,顾不得地面上的潮湿,猛地跪下。

“请七小姐不要与末将为难。”

“为难你又如何?”夏初七眉头一竖。

卢辉猛地咬一下唇,“唰”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明晃晃的刀刃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间,半蹲着的身躯脊背挺直,那目光却带着一抹无奈的恳求,“末将不敢得罪七小姐,也不敢违抗陛下,只能一死以谢罪。”

夏初七微微一眯眼。

这样的应对之法,自然不会是卢辉自己想出来的。

赵绵泽知道她倔强的性子,一旦耍起横来恐怕卢辉与阿记挡不住,这才教的吧?

轻呵一声,夏初七低头看他,笑了,“拿你的性命来要挟我,不觉可笑?”

“是,末将可笑!但只能如此。”一咬牙,卢辉刀刃一压,就要抹脖子。

夏初七眉梢一扬,突地上前一步,扬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只听得“啪”一声,卢辉手上的钢刀应声而落,“铿”声不绝。而他清瘦的脸上,也结结实实挨了夏初七一个大巴掌,顿时浮起红痕。

“想死,死远点去,不要死我面前。”

这一个巴掌夏初七用力太重,震得她自己掌心发麻。

使劲儿甩了甩手腕,她冷笑一声,“还不让开!”

“七小姐……”卢辉捂着脸,抬头看她,愣愣的。

夏初七一笑,微微低头,“卢将军,你可晓得,老子最讨厌受人要挟!”说罢,她不再理会,径直从他的身边拂袖而过。卢辉一急,起身就要来追,她猛地回过头,嫣然一笑,“还有,你以为我是良善之人?你死不死,与我何干?先前这一巴掌,是替你爹娘打的,不要动不动拿父母赐予的身体来效忠,愚不可及!”

看她笑吟吟的骂人,卢辉僵硬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夏初七半阖着眼扫他一下,给了他一个“看你拿我如何”的挑衅眼神,转身瞥向晴岚。

“小情郎,我们走!”

“啪啪——!”

这时,两个清脆的击掌声,传了过来。

紧接着,一辆黑漆的马车慢慢滑行过来,停在了魏国公府门口,那微微撩开的车帷里,露出一张娇艳至极的面孔,他颔首带笑,凤眸斜挑,与府门前的大红灯笼映在一起,盈盈风流,倾城之姿。

“七小姐耍威风真有一套,本座今儿见识了。”

夏初七看着他,微抬下巴,“大都督今儿闲得发霉,出来晒颜值?”

习惯了她的尖酸刻薄,东方青玄朝她轻轻一笑,却没有回答她,而是转眼看向面色尴尬的卢辉,抬手亮了一下锦衣卫大都督的腰牌,柔柔道:“卢将军,我与七小姐有几句话要叙,先借离一下,半盏茶后送回,可否给本座一个薄面?”

卢辉脸上青红一均,那被夏初七打过的半边脸,隐隐浮着红痕,可他虽不敢得罪东方青玄,但得了赵绵泽下的死命令,也不敢轻易松口。

“大都督,末将立了军令状的,未有陛下手谕,实在不敢。”

东方青玄唇角微勾,“卢将军不要紧张。半盏茶后,若是本座不能把七小姐完璧归赵,自会拎头去见陛下,绝不对连累卢将军的。”

“这……”卢辉还在迟疑。

东方青玄却不管他,瞥了静静立在边上的如风一眼,眸子一沉。

“愣着做甚,还不快请七小姐上车?”

先斩后奏是东方青玄一惯的处事作风,从来不管别人痛不痛快更是他的个人风格。在京师城,他我行我素,霸道惯了,卢辉僵硬着身子,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僵滞。可夏初七却不管他应是不应,也不待如风来扶,便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上了锦衣卫的车驾。

风还在不遗余力的肆虐人间,雨雪纷飞的长街上,景象依稀。

车轮滚动在长街上,绕过街角的拐弯便停了下来。

知晓他二人有话要说,不待东方青玄开口吩咐,如风便自发领着一众锦衣卫退出了几丈的距离,把黑漆的马车围在了中间,紧张的警戒起来。

车内静静的,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可彼此对视的眉目之间,却暗流涌动,隐隐有风暴流动。

好一会儿,夏初七率先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是诡异,“小马从你哪里飞回来,我摸过它的嗉囊了,里头鼓囊囊的,也不知吃了多少东西。唉!瞧把它给喂得,从昨晚到今儿都还没有进食。大都督,你到底给它吃了些什么?”

东方青玄面上微暖,轻声而笑,“无非就是大麦,草子,没什么稀奇,恐是它思家久矣,多吃了几口。”

夏初七冷笑一声,目光突地一凉,“你再做得多,我也不会谢你。更不会原谅你。”

她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说得有些奇怪。换了旁人,定然听不懂。可东方青玄却无丝毫诧异,只微微垂了垂那一只空掉的左手,轻盈盈一笑,“你心知,本座从未要过你的谢,更为要过你的原谅。”略略沉吟一下,他见她不语,自嘲一笑,凝脂般的面孔在微弱的车壁灯下,闪着妖冶而诡异的光芒。顿一下,他撩开车帷,往外看了看,又放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只能看见嘴唇的动作。

“鲤鱼哨子之事,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到底有哪些人,没法查清。”

“你把此事告诉我,便是为了恕罪?好。我得说,恭喜你,你成功了。我对你的恨意,没有想象中的强烈——”拖曳了一下声音,夏初七抿住了嘴巴。即便外间有锦衣卫守着,她也知道,这样的话说多了对彼此都“很不方便”。静默一下,她淡淡看向东方青玄,不再继续那个鲤鱼哨子的秘辛话题,只道,“今日你不会是专程过来向我讨谢意的吧?”

“你应当知晓,我为何而来。”

东方青玄妖孽的唇角,轻轻上扬,看似在笑,却带了一抹落寞。

“没有人能逼你入那皇城。皇帝也不行。”

夏初七身子微微一僵,握紧拳头,从容地对上了他的眼。

“无人逼我,我自愿的。难道大都督没有听过‘千金难买我愿意?’,你今儿如果是来劝我的,那不必了。在你的绣春刀挥向我孩儿的时候,我与你之间……”停顿一瞬,她唇角笑容扩大,又一寸寸变凉,“你与我便已然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四个字,如有千斤之重。

东方青玄一怔,华贵明媚的身姿僵硬着,似是雕刻在了奢华的马车壁上,一动也不动。车窗外风还在冷冷的刮,刮得锦衣卫的旗幡“呼啦啦”响。飘飞的雪花也更密了,打得车篷上白了一层。在一阵久得仿若死亡的冷寂之后,东方青玄堵塞的喉管才松了开。

“夏楚,我的心意,想必你知。”

夏初七心脏突了一下,随即缓和了面色,“不,我不知。”

东方青玄凤眼轻弯,“不知,我便告诉你。若是你愿意跟我离开,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一生一世是轻易可以许下的吗?

夏初七与东方青玄认识这般久,二人有过无数的玩笑,但他极少这么严肃认真的许下这般的谎言。到底是风迷了他的眼,还是雪融了他的心,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也可以柔情的说出“一生一世”?

一阵“嘚嘚”的马蹄声,敲在她的心头。

她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南疆的“晋”字纛旗,看见了大鸟扬起的前蹄。

“阿七……阿七……”

一声又一声的幻觉,让她眉头皱起,大冬天的冷汗湿了脊背。

“那一座会吃人的皇宫,你已去过一次,不是不知凶险。”

“……”她没有听见,也没有反应。

“难道你丝毫不知惧怕?阿楚,回头。”东方青玄还在说。

“……阿七……阿七……”夏初七听不见他,却可以听见赵樽在喊她。

“楚七!”东方青玄的手,终于狠狠抓在她的肩膀上,“你怎么了?”

恍惚回神,夏初七惊出了一身冷汁。

她捂了捂耳朵,待知晓他的意思之后,轻轻一笑,“多谢大都督,皇宫那地方,我很喜欢。”顿一下,她道,“不都说我是凤命之身吗?既然注定了必须嫁与赵绵泽为妻,那我便服从这个命运。”

那一日,道常和尚说,她并非当世之人,属于非常态的存在,她乱入了时空,与赵樽纠缠不清,引“帝星争,天下乱”,便是悖了世。要她放弃与赵樽之间的情孽,方得平安。可是她不信邪。道常又告诉赵樽“儿生母死”,结果她一意孤行,不信命运,自己没有死,却命硬地克死了她的小十九。昨日小马出去做“飞翔运动”,被东方青玄召唤了去,还带回来了鲤鱼哨子的消息,她真的惊慌了,她不敢去想赵樽究竟会面临怎样的凶险,会不会再一次应了她的“情孽之煞”。

她突然觉得,也许一切真的是命。

大婚在即,赵樽在战场,却赶不回来。

而在这样的时候,她的身子……却不争气。

困在楚茨院的日子,她苦苦思考了道常的话,突然悟了。

她那个“凤命”,是跟着赵绵泽的凤命。

若是赵樽为了他,想要改天换地,本就是一种有违天道之事,惹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她便是一个祸害。已经出了小十九的事儿,她不敢再拿赵樽去与命运争长短。已经害了女儿,她不能再害赵樽。

若他俩本就是一段“孽缘”,那便不续也罢。

她的生死悲欢,她的仇恨报复,从此不再由赵樽为她担负。

看她深思着,眼圈泛红,东方青玄一眯眼,扫视着她轻笑。

“如此说来,我今日是白跑一趟了?”

夏初七看着他的嘴巴,隐忍心中酸楚,笑了。

“大都督,我倒有些好奇,你若是不白跑,又能如何?”

说到这里,不待东方青玄回答,她的目光转开,透过帘子,看着长街尽头鳞次栉比的商铺,看着这一座繁华的都城点亮的灯火,冷冷道:“这国是皇帝的国,这城是皇帝的城,你身在其中,哪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能抗拒皇权。就像……你狠心杀死我的小十九一样。”

“我……”东方青玄一个字冲口而出,似是想说什么话,又似是想向她解释什么,可还没说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若是这一瞬,夏初七的目光没有望向车窗,她会看见东方青玄的表情。

只是阴差阳错,她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他的急切。

唇角一扬,她缓缓牵开一抹微笑。

“我即不容于世,我便乱了这世。”

“你一个妇人,怎会有这样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东方青玄并不明白她的“不容于世”是什么意思,笑斥了一声,他一只手探出来,掰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嗓音清亮地笑,“只要你愿意,我会有法子离开的,我们离开的远远的。什么狗屁的凤命,什么悖世,什么天道,都与你无关。”

她淡淡看她,脸上阴霾,不言不语。

东方青玄唇角沉下,略有苦涩,“除非,你恨我。”

夏初七重重握拳,长指甲掐入了掌心,“是的,我恨。”

东方青玄瞳孔一缩,她却笑了开,“我恨不得吃你肉,喝你血。”

“呵呵,恨吧。不过,虽然你恨我,我也得告诉你。”东方青玄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一双潋滟的凤眸里,如同添了一抹车窗外的白雪,妖气依旧,却再无半分往日里的淡雅从容,“今日我有接到线报,赵绵泽的人,已秘密潜入南边,他们带着密令。这一回,赵樽回不来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得鲤鱼哨子命令的人到底会是谁。他有可能就在赵樽的身边,甚至会与他很亲密,是他信任的兄弟。你不知鲤鱼哨子的厉害。当这些人没有得到命令的时候,他完全忠于自己的主子,得到命令,却会毫不犹豫的诛杀。”

夏初七看着他的嘴,脑子没由来的想到黑皮。

那是她曾经很信任的兄弟,是会为大家唱曲子的兄弟。

那一天下午他们还曾一起挖战壕,到了晚上,他就放火烧了粮草。

赵樽的身边,也一定会有这样的“黑皮”吧?

看来她昨日连甲一都避过,是正确的选择。

瞳孔微缩着,指甲掐入肉中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他若死了,那是他的命。”夏初七尽量平静着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人横竖都是要死的,他会死,我也会死,只是早晚而已。总归他若死了,我会为他复仇,不会亏了他。”

轻呵一声,东方青玄缓缓勾唇,大红蟒衣的宽袖微微一拂。

“他若没死呢?届时你已嫁人,让他如何自处?”

夏初七下意识别开头,不看东方青玄。

“他若没有死,也会和乌仁公主远去北平,白头到老。”

“不等了?”他笑。

“不等了。”

“你当真舍得?”

“有舍,才有得。”

“这么为他,你值得吗?”

值得么?夏初七喉头倏地一紧,发不出声音来。想到从此不会再与赵樽有任何联系,从此他只能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与另外一个女人下棋牧马,与另外一个女人睡觉生子,与另外一个女人月下喝酒,他会为另外一个女人猎貂做衣,为另外一个女人准备绣鞋……而她却不得不巧笑倩兮的迎合别的男人,与他那些无穷无尽的三宫六院去勾心斗角,过那种她最厌烦最没有自由的生活,心脏就仿似被一根细细的棉线缠住了。缠一圈,便痛一分,再缠一圈,便再痛一分,直到她的嘴唇颤抖起来。

“我不是我,我从来都不是我。如果没有我,他还会是他。我的余生,若能以抱病残躯为他守护,哪怕断我头颅,散我魂魄,我也愿意。这个时空,若说有谁值得我这样做,只得一个赵樽,再无他人。”

东方青玄凤眸一暗,身躯微微一震。

许久,他才随夜风送出一句话。

“看来腊月二十七,本座还得为晋王抬轿。”

东方青玄说话算话,半盏茶后,她被送回了魏国公府。

在卢辉松了一口气的目光注意下,夏初七抱着暖手抱枕,还是领着晴岚由原路返了回去。

楚茨院的门口,阿记一个人抱着把钢刀坐在台阶上。她似乎没有感觉到天上的大雪,也没有感觉到台阶上的潮湿,身子一动也未动,直到她走近,她才猛地回神儿,抬头看来时,似是有些意外。

“你怎的又回来了?”

夏初七静静立在她面前,目光专注,一动未动。

其实她先前离开楚茨院,原就不是想要逃跑。如果要逃跑,她有很多的法子,就算那个地下通道也会比这样更便捷。不过,在没有离开楚茨院之前,她也不知道赵绵泽已经将她软禁了起来,更不会知道,魏国公府里里外外加在一起,至少有五千看守人马。

先前她只是一直奇怪,她这般离开了楚茨院,阿记为什么没有尾随上来。如今看她一副“坐地等死”的样子,方才明白,这个一直女扮男装的“大晏版花木兰”其实是有意放她逃离,也以为她会永远的逃离。

冒着杀头的危险,她为什么?

夏初七勾唇,声线儿淡淡问,“你为什么放我走?”

阿记看着她,慢慢站起身,却答非所问。

“回来了就进去吧,外头冷。我走了。”

夏初七肩膀一斜,挡在她面前,又问,“你不怕死?”

阿记微微怔了下,理理身上沾了泥的衣裳,把刀鞘系上。

“活着,不比死好。”

说完这一句,她径直错开身要离去。

夏初七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他除了权力大点,人长得帅点,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种马。你如此惦着他,他却根本就不知道,你值得吗?你是个好人,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

她语速很快,说了好长一串。

阿记的身影停在院门,过了好久才回。

“子非鱼,焉知鱼之情?”

她没有回头,夏初七也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叹。

“叶公好龙而已!”

~

洪泰二十七年腊月,整个京师都处在一种浮躁的氛围里。

老百姓盼着年关,置着年货,也在等待着帝后大婚那一日的京师盛景和十里红毯。另外,坊间也在笑谈关于晋王大婚的稀奇——谁也没有想到,晋王回不了京师,竟然由名满秦淮的风月俏公子元祐代为迎娶新娘,这也算是一件千古奇谈了。

自古皇家怪事多!自打这一个不知从哪个渠道传出去的消息到了民间,很快就引起了一波议论的小*,甚至还超过了“帝后大婚”的热闹,狗血程度堪比二十七年前洪泰帝新君上位,纳了前朝宠妃入宫。

腊月严寒,风雪的天气甚多。

但不论外间的人如何议论,当事之人却颇为沉寂。

从十一月起,一直住在宴宾院里的乌仁潇潇就没有出过门儿,她丰厚的嫁妆从北狄到达京师之后,元祐就给她安置在了宴宾院里。两个人之间,似乎也没有任何的交集。虽然有人说亲眼看见元小公爷大晚黑的翻墙进入过宴宾院,可此事除了再为元小公爷的风月再添一桩笑谈,也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儿。

另外,前往辽东署理防务的陈大牛,一直没有回京。有人传言,他恐是被高句国的老丈人给带过了江,去了高句国做客,乐不思蜀了。但这只是民间谣传,朝廷却是知晓,如今南边有战事,北边有定安侯在,也是给建章帝吃的一颗定心丸。

不论如何,他也是无法赶回参加这举世瞩目的大婚之礼了。

定安侯府里,添了一个小闺女,赵如娜的脸上似是多了喜气。可她是高兴了,侯府老夫人见她这般没有出息,不盯着自家肚子,却整日关照“养女”,更是气不到一处来,婆媳关系依旧紧张。但赵如娜贵为长公主,这头衔足够她在侯府里螃蟹一般横着走了。尤其打从她上次耍了一回威风,就连她那个尖酸刻薄的嫂子也收敛了许久,肚腹里有再多怨怼,也不敢当面顶撞她。

至于夏初七一直忧心不已的李邈,这些日子倒是常去魏国公府看她,也反过来忧心她了。两个人毕竟是表姐妹,夏初七的大婚,李邈自是比任何人都挂心。更为挂心的是,她明明就讨厌赵绵泽,还拧着劲儿的一定要嫁入宫中受罪。

李邈不愿,可不论她怎么劝,夏初七似乎都不似为意。

“嫁人而已,嫁谁都是嫁。”

这句话是夏初七惯常用来搪塞李邈的。

“给你个铁匠石匠木匠,你愿是不愿?”

李邈被她不爱惜自己的样子逼急了,偶尔也会损她。但夏初七向来伶牙俐齿,尤其她手上捏着李邈的“短儿”,一句一句说出来,都是理由,“我可不是你,除了你的沙漠哥哥,你就再无旁人可嫁了。实际上,表姐你想想,做晋王妃哪里有做大晏的皇后来得尊荣高贵?我这是攀了高枝了,你应当祝福我。”

“再说,这样离我们报仇,更近了一步?”

一句软话,一句硬话,顶得李邈再大的气,都噎回了肚里。

深陷情劫中的人,自知情之苦。

说得多了,李邈后来也就不说了。

爱情是一把双刃剑,能让人为了它披荆斩棘,增添出无穷的力量,也能把人割得鲜血淋漓,再也无力去爱。但是,爱并无对错,有时只是伤得深了。明知对方没有错,自己也没错,就是再走不到一处,正与她与哈萨尔,那中间隔着的万丈沟壑,不是被“无情”挖开的,恰恰是被“有情”凿成的。

阿七不是普通的人,她永不会向人谈论自家的悲哀。

在她的嘴里,只有自嘲。自嘲,是她活着的一种方式。

~

过了腊月十五,魏国公府更加忙碌起来。

宫中的嬷嬷,府里的丫头,每日里进进出出,每一个人都在忙碌。

他们在筹备她的大婚,夏初七自己也忙了起来。

不过,她却不是在忙嬷嬷教导的礼仪。从清晨到日落,从下雪到雪化,她除了每日重复的老三件——吃饭,睡觉,扮阿娇之外,看书,写字,逗鸟,绣花,忙碌得不可开交。她必须让自己忙碌自己,这样她才不会去担心南方的战事,不会去想赵樽的近况,更不会忧虑他到底有没有收到她的信,还有冬衣。

大马一直没有飞回来。

后来的后来,她的担忧里,便又多了一只大马。

但不论事情如今发展,洪泰二十七年的腊月二十七,终于来了。

这一日,还是风雨交加,白茫茫的雪花覆盖在皇城里,银装素裹,却不妖娆。天气寒如冰冻,但筹备着大婚的魏国公府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大红的颜色冲淡了寒冷带来的冷寂,从前堂到后院,从主子到丫头,无一不面带笑容,整个府里,都散发着一种喜气,从门口铺开的红色锦缎,似乎延伸到了天的尽头。

“美!”

“太美!”

“属实太美!”

“不行,我要晕过去了!”

天儿还没有亮,楚茨院里,一大群丫头就围着一个姑娘在叽叽喳喳,脸上无不都是艳羡之色。

“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几个还围在一处偷懒?还不赶紧去做事。”吴嬷嬷的声音落下,那几个小丫头轰一声笑着就作鸟兽散了。吴嬷嬷瞥了一眼坐在圆杌上尴尬的顾阿娇,冷哼一声。

“麻雀就是麻雀,扮得再美也变不成凤凰。”

说罢,她把一盆为夏初七洗漱过的水猛地泼在门前的檐沟里。

“丫头的命,装什么主子。”

她嘀咕的声音很低,但顾阿娇还是听见。她状似不知地抚了抚身上的衣裳,摸了摸脸上精致的妆容,情绪阴沉了下来。今儿是楚七的大婚,她将作为楚七的陪嫁丫头与她一并去皇宫,去那个据说方砖都是金子打造的皇宫。一开始,她心里那一头小鹿是欢悦的,可被吴嬷嬷一盆凉水泼出来,顿时又凉了心脏。

打扮得再漂亮又如何?

穿上了新衣裳又如何?

命就是命,无论怎么样,她都只是楚七的一个婢女,如她的娘一样,永远是那个魏国公夫人的丫头。而那个生出俊俏如谪仙的皇帝,怎样也不会多看她一眼。恍惚之间,她竟是想起在源林堂初见赵绵泽的样子。那个时候还是皇太孙的他,已是风华无双,如今为帝,不知又是怎样的光彩。

“嬷嬷,阿娇,赶紧进来。”

一道清脆的嗓音从里屋传来,惊了顾阿娇,她“嗳”一声应了,顿了顿,扯了扯身上簇新的衣裳,换上一副甜美的笑靥步入了屋子。

“楚七,你今儿真美。”

没错,今日的夏初七也是美的。

她身上穿着的是大晏朝最为隆重繁复的一袭凤袍。嵌了九龙四凤的凤冠上,九条金龙口衔珠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璀璨光华,下有八只翠凤及一只金凤,亦是衔了珠滴,龙凤之下铺以翠云,冠下缀珠花和翠叶,底部为金口圈,饰珠宝,冠后有博鬢六扇,左右各三,点翠地,饰以金龙、翠云、珠花,并垂珠滴。身上的霞帔织翟纹,共一百四十八对,袖口、衣襟、裾上都缘以红色,织金玉彩云龙纹。(注①)另有中单、蔽膝、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等华光加身,如同一团红云绕过春光融融的花园,更似一朵牡丹绽放在阳光之下,艳容倾城,翩翩若仙。

若一定要论美中不足,便是她的脸。

她白面团似的脸上,花了一个大浓妆,粗眉,大红的嘴巴,像一个即将登台的戏子,很有新嫁娘的喜气,却少了一分女儿家的娇媚。尤其是她看过来的目光,仿若经过一段漫长的时空转换,显得漫不经心而疏离。

“阿娇,陪我入了宫,恐是不能再出,你可有想好?”

顾阿娇咬了咬下唇,那一张被夏初七花了大工夫打造出来的肌肤上,略带了一抹红晕,水眸微盼,便盈盈拜倒在地,语气似有轻愁,更似感恩戴德。

“你待我恩重如山,你在哪,我便在哪。”

夏初七静静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亲手描出来的一幅画,又像是在审视一局棋盘上的棋。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又似是穿过了岁月,回到了清岗县的回春堂,时光易老,人事亦非。一样的人,却有了不同的心态。

“楚七……?”顾阿娇被她看得有些发瘆。

“呵,真好看。”自言自语地笑了一声,夏初七白面团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的声音,也平缓得没有任何一个起伏,似乎每一个字都是用相同的音调吐出。

“去向你阿爹辞行吧。往后要再见面,可就难了。”

~

天儿刚一亮,京师便刮起了一阵强风。风雪的天气,不懂得给建章帝的面子,白雪纷纷扬扬的飘洒下来,让魏国公府门口那一片红色的喜气海洋,愣是添上了一丝丝哀怨的斑白。

一系列的繁缛礼仪走到今天,只剩下最后一步了——迎亲。当然,皇帝的大婚与旁人是不同的,皇帝不会像寻常人家娶亲那般到府亲迎,只由负责大婚的执事官来迎接。帝后大婚的执事官是礼部右侍郎兰子安,整个六礼都是他来办的,魏国公府对他已不陌生。今儿的他,穿了一件簇新的官袍,系上了喜气的红绸,整个人芝兰玉树,如公子临风。可他微微上挑的眼梢,却莫名添了一些晦涩的光芒。

乐声起,门口跪拜一片。

乐声止,兰子安高声颂读。

“朕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实以相宗祀之敬,协奉养之诚,所资惟重。兹册魏国公府七小姐夏氏为皇后,命礼部右侍郎兰子安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注②)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象征着皇后至高身份的金册金宝捧在掌中,夏初七转身就交给了晴岚,由顾阿娇和吴嬷嬷两个一左一右的扶着,上了花辇。皇后的婚礼与民间有相似,又有不似,与妃嫔有相似,又有更多不似。皇后的鸾仪可以从承天门正门而入,一道到坤宁宫,而后妃们只能从侧门或后门抬入。

这么一想,这尊贵确实不同凡响。

花辇里,她冷冷翘起了唇角。

帝后大婚,不仅是皇家的喜事。

还是整个京师城里老百姓们的喜事。

从魏国公府的长街出来,鸾仪绕皇城而行,一路上,围观百姓与那一条大红的锦缎一样,铺满了一条条官道。喜乐声声,笑声阵阵,四十八名俊俏的锦衣郎,执了华盖黄伞,十六名装扮喜气的轿夫,抬着的花辇,如一条长龙浩浩荡荡,身后尾随的大队人马,戒备森严。街道两边的人群,熙熙攘攘,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如此,鸾仪行进的极是缓慢,好一会儿才行至京师城最繁华的天檀大街。

“快看,快看!皇后来了——”

天檀大街的两侧,还有两侧的商铺楼上,人挤着人,人踮着脚,议论声声。

听到吼声,奏乐的声音更大了,人群也更欢腾了。

可谁也没想到,正在这人群拥挤之时,迎面却传来一阵同样的大婚喜乐。

------题外话------

来不及了!先传了再修正一次错字,妹子们原谅一下。

这一章还没有写完,呃,精彩在明天了,*徐徐铺开了——

另,文中①②注明处,都选自处明代皇帝大婚礼仪!

皮皮读书推荐阅读:就当老二怎么了古代小贫农的逆袭之路我的商品无限量御兽:教书御兽成就世界最强成为魔法少女的第一件事就是赚钱降临无期迷途重生七零飒妻归来我有一个玄龟壳,鉴定天下万物不完美小初恋神算狂妻:偏执墨爷,放肆宠!不良太子妃:公主萌萌哒生活在港片世界逍遥仙医在乡村嫡女有喜:腹黑爹爹天才宝从明星野外生存秀开始重生甜妻慢点撩:帝少,宠上瘾回到过去,开局放了系花鸽子穿越后我被迫成了反派邪王宠妻:妖孽王妃又想跑!隐婚蜜爱陛下的娇软美人重生了狂宠之前任女友不好追徒儿,出狱后看住你师娘巨星从来没有文艺的娱乐圈:封杀五年,我成阴间顶流小妻爱你如初太棒了,我在诡异世界亏成首富高武,我在慢慢变强玉毒异能小萌妃:难耐,邪王狂野!我在日本当棋圣媚宠天价宝宝:总裁爹地惹不起暧昧金句制造机,我一手打造最强电台我真不要当明星老爹绑我去当兵,全军求我当教官我就刷个短视频,古人先上瘾了?徒儿,你无敌了,祸害你仇人去吧重生1990我卖卤大肠开始发家川渝暴龙,追到手原来这么甜凤谋天下:战王请接招超级全职业大师重生1980:农媳翻身吧买了辆二手车做起了灵魂摆渡人土木少年会遇到忠诚小弟弱的是职业,和本人有什么关系?拒被顶替上大学,我叛出家都哭啥重生之乡村如此多娇全民领主:继承天狱,收押万族
皮皮读书搜藏榜:不完美小初恋重返都市当王者我救的大佬有点多至尊神豪系统黑心大小姐要进宫神算狂妻:偏执墨爷,放肆宠!不良太子妃:公主萌萌哒生活在港片世界追卿入梦九日伏妖录都市最强仙帝都市:无敌奶爸,杀戮纵横逍遥仙医在乡村神豪从秒杀开始嫡女有喜:腹黑爹爹天才宝拐个相公来种田当偶像恋爱时最强套路主宰柯南之假酒的自我修养开局被校花强吻,她竟让我老实点开局一座动物园从明星野外生存秀开始景总天天想复婚反穿娇妻:重生哥哥,轻轻宠!亿万豪宠:总裁大人蜜爱逃妻:宝贝,叫老公乡村修仙狂徒天降系统妹妹重生甜妻慢点撩:帝少,宠上瘾回到过去,开局放了系花鸽子说好假天师,你这通天箓咋回事穿越后我被迫成了反派顾先森的闪婚贵妻落枝飞超级娱乐王朝家有庶夫套路深美人师兄人设又崩了邪王宠妻:妖孽王妃又想跑!星光时代文娱崛起重生之发家致富撩大佬隐婚蜜爱怦然星动:男神老公轻点亲科学家日记反穿现代养大佬众生共祭如影谁行吃货的奋斗史一身神级被动,从转职开始无敌高武:开局卖锅碗瓢盆
皮皮读书最新小说:养殖暴富:只因遭雷劈斩神:湿婆怨牛逼?一拳灭湿婆让你宣传华夏,你让老外崇汉媚华刀剑斩神,我的契约灵全是萝莉幸福食堂我真不是教父,我只想当个好厨子江城烟火天命可期妻子儿子选白月光,我走你们哭啥魔物入侵我背后西游天团成仙之打脸就能变强网络神豪:纵横九州妙手大仙医认鬼做母:他真不按套路出牌我叫赵无言高武:好处我享,副作用你扛墨者之量子古武灵气复苏:我掌神霄,雷霆之主重生:重度二次元再次遇见你娶了棺中女帝,我在都市修仙隔壁漂亮小哑巴,竟是偶像歌手!我与外星人拜把子幽界密语我的系统有点吊宦海沉浮:从教师到公仆开局被顶替,我越战越勇十八岁封王,你管这叫大器晚成?末日之巅:破晓黎明背景惊人却一头扎进了基层权势巅峰,蝼蚁改变命运这个影帝不务正业重回八零:工业大摸底,怎么次次都有你晓晓,我们走修仙,从被雷劈开始被全网喷懦弱?我复出后灭万族more,more,need逆袭从今天开始异能觉醒纪元穿越,一穷二白的年代开始机甲只是限制器?肌因锁,开!直播化身压力怪,爸妈被压力哭了重生87,我带弟兄们江湖称雄重返八零:这富家公子我不当了圈养修仙说好的做兄弟,你竟是软妹校花?恶毒哥嫂欺凌下的挣扎与破茧重生觉醒最废奶妈?开局融合曼陀罗蛇高武:SSS天赋杨戬!狱医,猛!红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