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陌尘抱着镜妖娆径直去了自己的殿室,他走了一路,镜妖娆的血便滴了一路,朗清被派去长华找傅音了,元宁和穆亦笙也跟了进去,素榻白褥,人儿一放上去便红了一片,宿陌尘的白衣也满是血迹,镜妖娆的气息比方才更弱,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浮生池水的寒气又上来了,将她的手脚冻了一片。
“敬一,把药给我。”
宿陌尘伸手,郁敬一便将瓷瓶递了过去,瓶中总共丹药三枚,宿陌尘略略犹豫了下,将三枚药碗倾瓶而倒。
“那固执的老头,我定饶不了他!妖儿醒了我便去他殿里叫嚷,有本事让他也送我一百鞭子!”
莫白心愤愤然道,在榻边坐下,镜妖娆的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或是皮肉翻卷,或是白骨森然;她的伤,不是衣料黏在皮肉上,便是整块表皮都没了,鲜血淋漓的肉暴露在空气中,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什么叫体无完肤,莫白心算是知道了,看着眼前的人,她都可以想象这孩子在北冥塔里哀叫的样子,穆亦笙鼻子一酸,又是要哭,元宁捂着嘴别过头去,早已泣不成声。
“师父,这药有用么?”
一直在一旁的郁敬一终于开口,黑沉的眸子也是紧紧盯着床上的人,他的一把长剑在手,片刻没有松开,宿陌尘没有说话,只将药丸放入镜妖娆口中。
镜妖娆的口中干涩,嗓子也早已红肿,暖如流光的灵力缓缓推送,却半分不得入;因为是平躺着,药丸卡在嗓子眼,镜妖娆早已昏了过去不知吞咽,一时之间居然喂药不能。
“还是我把她扶起来。”
宿陌尘停在那里,骨节分明的手沾染了镜妖娆的血渍,莫白心摇头叹道,她也看出了镜妖娆的吞咽不能。
长身而立的仙人目光如炬,立于床头看着床上血肉模糊的徒儿,他似乎在思考是不是应当将镜妖娆扶起来,她的伤口都在出血,一动便会更厉害。
“小心。”
宿陌尘微微侧身,给莫白心让出位置,又给镜妖娆注了些灵力,源源不断的灵力倒是将她的血暂时止住了些。
莫白心伸手,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伤痕遍布的人儿,随便一碰,便都是她的痛处。
“这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你说叫我扶哪里好?!”
碧衣的仙人气得把拂尘都丢了,一急就将手边的袖子扭作了一团,元宁也是哽咽,弯腰将那拂尘拾起替莫白心收在一边,穆亦笙上前一步,看着床上的血人儿,袍子上也满是血色。
“莫师叔,我来吧。”
莫白心本以为是天山的哪个弟子,细看之下才发现是穆亦笙,不免又是好奇为何穆亦笙在此,怔怔望着他,看了许久。
“朗清叫我来的,仙尊一直没到,只是我到底不是仙尊,还是没能救出丫头。”
“唉……”
莫白心叹息,刚想让穆亦笙动手,宿陌尘却坐了下来,已经轻轻将镜妖娆扶了起来。
“你们都出去吧。”
“仙尊?!”
“我一人便够了,妖儿到底是我徒儿,你们先去偏殿等着。”
宿陌尘面无表情,药已送下,他又缓缓输了灵力,将镜妖娆再次冻住的手脚暖了起来,穆亦笙有些不懂宿陌尘的意思,莫白心也是惑然,宿陌尘淡淡扫了三人一眼,三味清心丹已服下,余下的便是上药了。
“是。”
元宁心下了然,这么严重的伤她本就帮不到什么,莫护教虽说是长辈,但有时也是容易偏颇,穆亦笙和郁敬一便更不用说了,都是男子,极其不便,仙尊虽说也是男子,但也别无选择,毕竟这伤,只能他来治。
殿内寂静,镜妖娆躺在床榻上,平日里她的玩闹嘈杂声声犹在耳,如今却安静地仿佛一具尸体,宿陌尘将她的外袍衣襟拉开,瘦瘦小小的身子单薄得像张纸,里衣已经全然黏在了她的血肉上,撕扯不开,脱去不能。
白衣的仙人似有犹豫,应是在想自己先前到底该不该将莫白心赶走,男女有别,虽然妖儿还是个孩子,但是如此这般,到底还是不好。
一丝叹息无声地涌现在他心口,宿陌尘终是取了刀,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清冷,他将她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与皮肉分开;剪刀落下,他半点不敢拉扯,虽然心疼,却只能将衣服与皮肉连接的地方剪开,刀子落下的时候,床上的人儿似乎皱了皱眉,宿陌尘迟疑了下,依旧还是下了手。
光是为镜妖娆剪去里衣清洗伤口,便用了将近三个时辰,素来淡然的仙人额角沁出微微薄汗,到最后,他下剪刀时的手都有些颤抖。
饶是他活了千年,都不曾见过这般的伤口,他救人无数,不曾想到最没来得及救的竟是自己的小徒儿。
镜妖娆几乎每道伤口都皮肉翻滚,有些伤口更是深可见骨,那药粉刚撒上去便被血水冲走了,不多会便用了三瓶,宿陌尘凝眉,手上的速度愈发快了,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镜妖娆的体内,这一下,差不多耗去他四成的功力。
“妖儿,为师定会为你讨个说法。”
宿陌尘的唇色有些清浅,他急着将灵力给了镜妖娆,只是丹田里一时间难以调息,连带着他的灵储也暂时下降了;镜妖娆的伤口被仔细地包了起来,不想这一裹,竟是全身都缠满了纱布,清灵可爱的小人儿如今被裹得只剩一张脸,苍白的脸色映在宿陌尘的眼睛里,深不见底。
“仙尊……”
元宁等人并未去到偏殿,而是直接等在了外面,宿陌尘走出时,穆亦笙第一个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
莫白心看看里屋,揪心的满是镜妖娆的伤势,宿陌尘但说无碍,他已经换了一身袍子,从上到下依旧是清爽干净。
“我去次长华,你们帮我照看好妖儿。”
“敬一,你看护师妹不力,自去祖师殿罚跪十二个时辰。”
“是。”
白衣的仙人飘然而起,依旧是那般孤傲脱俗,郁敬一当即便去了祖师殿,膝盖碰地,一跪便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