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除了仙人二界共用同一纬度的时间,妖魔两届也是如此,只是妖魔两界的一日,到了人仙二界却只有一个时辰,唯一与五界不同的便是冥界,冥界亘古以来都独立于六界之外,也是六界之中唯一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
死灵,不需要时间。
镜妖娆放眼俯瞰天山群峰,身处云端之上,自然是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让她惊讶的是那日看见的麓瑶一峰似乎又隐匿到了结界之中,那般一个逍遥飘渺的地方,她当真是要庆幸自己居然也曾有机会目睹那般的世外桃源。
“这是……?”
一行人又飞了一段距离,终于来到了碧林的尽头,谁能够想到青翠之后竟是荒芜,那满目的赤黄,让初次到来的弟子们皆是一惊。
队前的傅音莫白心突然放缓了速度,就连宿陌尘的金云,到达木林边际的时候都悠悠慢了下来,有些弟子见状,干脆是止住了脚步。
元宁和朗清在众弟子之先,看到眼前的沸腾一片也是愣住了,云底林前,尽是翻滚着的泥黄色水。
河水拍打,泛起无数苍白的沫子,粘稠的沫子折射着阳光,又漾出血色殷红,似有腥腥的血味从河底翻涌出来,冲人口鼻。
水流较缓之处,无数气泡咕嘟咕嘟地自河底冒出,小小的气泡到了河面,变为硕大,浅薄粘质的泡泡,在阳光下迅速爆裂消融,浆液似的质地,那波涛汹涌的三途河水,仿佛藏了数千只手,在里面撕扯争夺,呼之欲出。
“这是界河。”
阮清秋追上了元宁朗清,立于众弟子之先,郁敬一也正望着那界河,脸上的表情依旧如木;阮清秋瞥了眼元宁,身为首座的代理弟子,居然连界河都没见过,她的身子侧了侧,从她身处的这个位置,仿佛郁敬一的目光正在看着她。
这就是界河……
镜妖娆从未想过,浮生殿里看来洁如玉带的界河居然会是如此样貌,那远远望去的晶莹剔透,到了眼前竟然成了滚滚黄河,这般的景致,当真是远看心生向往,近观却又惧如虎狼,一行人皆是驻足在河岸边,望着那运送六界亡灵之河,心生感慨。
“妖儿,要入界河了。”
身旁,宿陌尘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揽到了身侧,镜妖娆只觉得师父温温暖暖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又有冰凉如丝的衣袍贴着她的脸,满是舒心。
“诶?”
宿陌尘低头,只见一双不明事理的眼睛定定望着自己,深敛的眸子看了眼镜妖娆,将她拉到了安全范围之内。
“入了界河,便要小心着些,若是今后你独自过河,也要记着,切记不可耗灵太甚。”
“界河之中有许多入不了轮回的孤魂野鬼,界河上没有渡船引渡,若是不甚被鬼魂缠上,或是失足落到了界河中,那落河之人也会永困三途河,永远过不了奈何桥。”
“这么恐怖……”
镜妖娆心中一瘆,不禁伸手抱住了宿陌尘的袖子,界河的状貌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就连书上都没怎么写,叫嚣在河底的冤魂痴鬼,有些已然在萧条寂寥的界河之中困扰了千万年,这千万年的时光耗尽,滞存下的怨念不过是想拉人作伴,舔人肉血。
“大家各自小心!若有疲劳乏力的就相互搀扶一把!”
莫白心从队伍前方传回话来,初涉界河的弟子们当即手拉着手,相互扶持起来,阮清秋见状,往后退了退,单手执剑的郁敬一依旧是一言不发,众弟子想要寻求庇护,却也无人敢靠近。
“郁师兄,我怕……”
身旁的姑娘面露娇羞,郁敬一却连瞥都不曾瞥她,便乘云先走了,队前,傅音一行又缓缓开始前行,镜妖娆从师父大人的胳膊下探出头来,就连云小白都抱着她,贴得紧紧的。
腥风吹在鼻息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众弟子皆想屏息而过,却大都没能坚持太久,镜妖娆捂着鼻子,仰头看着自家师父大人依旧是满脸淡然,那腥臭的味道仿佛丝毫影响不到他,又像是他根本没把那味道放在心上。
“师父,你不觉得臭么?”
镜妖娆一只手捏着鼻子,捏得连声音都变了,带着鼻音的声音听在耳里有些滑稽,宿陌尘低头,看着自家的小徒儿快要喘不过气来。
“为师仙灵已成,因此便能忍得久些。”
“呃……”
镜妖娆满腔子的怨念没有地方发泄,师父大人,你这是在炫耀你可以屏息很久么?!
饶是镜妖娆再怎么忍耐,终于到了要放开鼻子张开嘴的时候,原本无臭无味的环境被冲天的腥臭打断,强烈的对比竟然将感官上的刺激放得更大,镜妖娆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淹没在腐臭的气息里,吞了很多臭腥漫天的东西,一个没忍住,胃里一阵翻搅,镜妖娆扭头一吐,那秽物落入河中,顿时掀起三丈高浪!
“妖儿!”
“妖精!”
宿陌尘心惊,云小白就担心她会被那浪卷到河中,镜妖娆更是吓得跌坐在了云上,方才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她完全不知道;傅音在前首回头看了看,脸色不甚好,却也没说什么,莫白心略有不放心,干脆乘云飘了过来。
“怎么吐了?没事吧?”
护教依旧是满脸温柔,前面的动静吓到了后面的弟子,镜妖娆猛烈点头,心中满是愧疚。
“师……师父……”
镜妖娆抬头,一双眼睛竟已然被吓出了泪,宿陌尘拍拍她的脊背,算是安慰。
“界河的亡灵会吞噬生灵的一切东西,只要还沾染着生气。”
“若是实在受不了这味道,便贴近我些,会好一点。”
“是……”
云小白下了点雨让镜妖娆漱了漱口,那漱口水落入河中,又激起了不小的浪潮,镜妖娆抹抹嘴,这才往宿陌尘的身侧又靠了靠,师父身外灵光护着,空气果然是清新不少,还带着青莲之韵。
“师父,你的衣裳好香呀!”
镜妖娆突发奇想,扯了宿陌尘的衣袖蒙在嘴上,只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宿陌尘的眼底有笑,伸手将镜妖娆揽紧了些,生怕她会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