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微弱的妖灵在堕灵丹的半月浇灌下终于散去,却连着镜妖娆的仙灵,一并折损了。
她的仙灵去了大半,就连琴弦都拨不动了,活脱脱的一个人变成了病秧子,药里的浮生池水侵了五脏六腑,寒毒又发。
在岩敏看来,如今的镜妖娆与当日的她当真是判若两人,走路都虚晃的身子,从床榻到门口的距离都要有人扶着。
穆亦笙干脆在浮生殿里住下了,半步不离地照顾她,如此一来,谢千灵又难免要心生不平。
“丫头!你别动!”
“要什么就说我给你拿!”
穆亦笙紧张的和个什么似得,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句,其实这两日镜妖娆已经好了很多,难为了仙界第一美人照顾她喝药起居。
“我就想躺躺好啦……”
镜妖娆虚弱笑笑,穆亦笙的补药下了不少,只是她的样子还是那么清瘦,本想让她吃点东西补补,却发现不知怎的,下到肚子里的东西居然全都吐了出来。
“躺好你和我说啊,我可以给你摆好!”
穆亦笙说着说着眼眶又是红了,好像被宿陌尘灌毒的不是镜妖娆而是他似得。
“你以为我是木头人么……”
镜妖娆无奈,心底却平生一抹暖意,那日之后师父又不见了,听说去了嵩山。
“木头人都比你牢一点!”
穆亦笙嗔道。
“什么嘛……吃两颗药就昏迷一个月……”
“我这不是醒了么,再说你也知道,堕灵丹太厉害了嘛……”
镜妖娆嬉皮笑脸。
“知道这药毒你还吃!你真的就是不要命了!”
穆亦笙道。
“不要命我就不醒了好么,你看我,这不是挣扎着挣扎着就又活过来了么?!”
“笨!”
穆亦笙拿过了毯子垫在她的背后,镜妖娆斜斜靠在榻上,终于是舒服了不少。
腰佩拿在手心,琉璃冰凉,寒彻骨。
当日玄仙亲手刻下的“浮生”上却多了道裂痕,那日最后一刻堕魂丹撕了她的心肺,她起身后又摔在地上,竟差点碎了这腰佩。
穆亦笙看她,心知那腰佩上的字眼是谁刻下的,欲言却最终又止,多想劝她回头,却心知她背后已无岸。
“穆亦笙,你什么时候回终南?”
听闻她昏迷过去的第二日,邱启禹便来青峦抓人了,原因是穆亦笙顶撞师父的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得人尽皆知的,甚至一路直上终南。
穆亦笙和酋掌门大吵了一架,只为能留下来照顾她,邱启禹见管教徒儿无用,干脆自己在浮生殿前跪了下来,要给仙尊认错。
“过段时间……等你再好些了。”
一说到终南二字穆亦笙就有些闷闷不乐,那老头子为了他给宿陌尘下跪,他还真是万分不忍心。
“你早些回去吧,给邱掌门认个错……”
虽然听说师父当即就把人扶了起来,但是邱启禹的气还在,那日他甚至连逐出师门这种话都说了,差点吓坏了谢千灵。
“不急……”
穆亦笙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给镜妖娆的被子盖得严实了些。
“天有点冷了,你现在寒毒又来,仙灵也不全,不能着凉。”
“嗯。”
宿陌尘三日后才从嵩山回来,他进门的时候,穆亦笙恰好在给镜妖娆喂药。
“仙尊……”
穆亦笙这句仙尊叫得不情不愿,自从宿陌尘那样待丫头后,尊者的威严就在他心底一落千丈。
当然他本就不及邱启禹那样敬畏他,骨子里留着人界帝王的血,再高傲的尊者都有犯错的时候,好比宿陌尘那半月的堕魂丹。
“师父……”
镜妖娆仰着脑袋看他,饶是他害得她几乎废了这十多年的修为,他却依然是她师父。
“我有话要和妖儿说。”
宿陌尘看了眼穆亦笙,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穆亦笙虽说不愿,却也无甚办法。
“弟子熬的药,还望仙尊能喂妖儿吃了。”
穆亦笙将药递到宿陌尘的手里,只盼着宿陌尘能应了他的要求,那样好歹算他关心了丫头,丫头的心里也能好受些。
“嗯。”
玄仙接了药,长身而立只等穆亦笙出去,穆亦笙最后看了镜妖娆一眼,最终还是出了殿,带上了门。
“师父?”
她似乎只要这样叫他便够了,玄仙的眼底依旧清冷,却不再似那日那般决断。
宿陌尘看了看手中的药,却并没继续喂给她,而是将药碗搁置在了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小瓶。
还是那样的白瓷瓶,镜妖娆忍不住瑟缩了下,却见宿陌尘倒出了一颗药,依旧是黑色的,递到镜妖娆跟前。
镜妖娆有些犹豫,却依旧是伸了手,苦涩的药丸就那样干吞了下去,苦得她舌根都麻了。
“就不怕还是堕魂丹么?”
宿陌尘开口,问的问题有些奇怪,他曾让郁敬一给小徒儿送了半个月的堕魂丹,与今日的药丸大小相同色泽相同,就连装药的瓷瓶都是一模一样的。
“怕,但师父若是还给堕魂丹,就说明妖儿的妖灵没清干净。”
所以她略略犹豫了下,不过入口就发现此药的味道与堕魂丹不一样,她信师父不会害她,她对他的信任永远都是这么多。
“妖儿,妖灵并不重要。”
玄仙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看着小徒儿的眼睛,淡淡的紫色,妖灵除尽,妖气却还在。
“呃……?”
镜妖娆有些茫然,不知道师父要说什么。
“成妖也好,入魔也好,妖也有良善的,魔也未必不能渡人……”
“说到底倘若你弃了一己私欲,成妖,入魔,修仙,化神……又有何分别?”
所以师父是要告诉她,他不会因她成妖或是入魔而舍弃她……是么?
“徒儿知错了……”
轻飘飘的声音,听得宿陌尘心头一紧,接着又一疼。
小小的单薄的身体,被堕魂丹消耗得格外苍白,饶是穆亦笙想尽各种方法为她进补,却还是那样。
“听元宁说,你吃不下东西?”
“嗯。”
她的胃像坏了似得,似乎只能接受药,苦涩入喉,浑身都舒畅了。
眼前的小脸上有些憋屈,就好像她刚来青峦的时候,其实她始终是当年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徒弟,顽皮撒娇,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