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的钟声这几日变得混沌了起来,终南一派再上长华,众人的心境却到底都不一样了。
云阶之上是洗都洗不去的暗红色,天山的三尊都在,元宁和朗清望着那在天端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血迹,可见当时行刑的症状有多凄惨。
邱启禹身后跟着穆亦笙和谢千灵,仙界的第一美人坚持要用徒步走的,望见那缝隙中的赤红时,他的步子略略慢了慢。
素来灵动的少女也因此跟着愁容不展,师父心绪不佳,谢千灵便也就此闷声不响,看着倒是乖巧了很多。
“仙尊……”
长华殿里,今日站满了人,气氛却依旧死寂一片,邱启禹见了宿陌尘便是满目感慨,他身后立着穆亦笙,憔悴甚许。
“邱老别来无恙。”
座下的得意门生变成这样,从小如父般看护长大的终南掌门自然心疼,宿陌尘点头道,他已经在长华殿里等候多时。
“仙尊,虽说天山的事情我终南不该管,但是你也知道,我这徒儿……”
有些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憋到了肚子里,尾音深长化作了邱启禹对穆亦笙的无奈一叹,宿陌尘点头,已然懂得了邱启禹的意思。
“今日邀终南来正是此事。”
终南之所以会来,是宿陌尘去的信,有些事情玄仙已经考量了许久,今日应当做下决定。
“仙尊……妖灵……是快要清完了么?”
哭得眼睛都肿了的美人没有抬头,一路走来都魂魄不在的月白色身影突然开了口,一句话在场之人都微微侧目。
“嗯。”
玄仙的目光落在穆亦笙身上,看不出悲喜。
“丫头……会死么?”
他不在乎镜妖娆是否是妖,只要她还在就好,殿上没了回答,又似有叹息。
那叹息声不知是三尊中的谁发出的,众弟子屏息,只见仙尊从殿上走了下来。
“看了便知。”
浮生殿中的泯妖镜,不知何时黑色的镜面竟泛出了柔和的光线,镜中的镜妖娆彻底迷离了,意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昨夜开始她就一直恍恍惚惚的,眼下想来应是快要到时间了,她本以为妖灵的抽离会有极端的痛苦,最后竟然也不过如此。
实体不见,起初她还会考虑究竟为何,可镜妖娆忘了自己没有仙灵,妖灵被泯妖镜吸收,也只有死。
即便有了身躯又是如何,灵念都没了,左不过是尸体一具,连放着给人留作纪念都不行。
“你们在外等着,穆亦笙,你跟我来。”
师父?
妖镜之中,仅存的妖灵也开始发散了,弥留之际镜妖娆突然听见外间传来的声响,有屋门打开的声音,随后似乎提到了一个骚气的名字。
他也来了么……
散灵又缓缓凝聚了一下,就像是最后的挣扎一般,只听似乎有脚步声,镜妖娆尽量保持着自己的知觉。
“仙尊……这镜子……”
穆亦笙入殿便见到了泯妖镜的光华,声音里带着哭腔,镜妖娆不想也知道了,作天作地的骚包定然是又红了眼睛,也不知道他变丑了没有。
“灵咒可用了。”
宿陌尘的语气平淡,像是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两人可见那镜面之上就像是灵圣之光,在超度六界。
“穆亦笙,你当真喜欢妖儿?”
和妖有关的一切都即将被净化完毕,穆亦笙怔怔望着那镜面,仙尊的声音倏地又响起。
那样清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分外明显,镜妖娆听见师父在叫自己的名字,穆亦笙怔怔,扭头看向玄仙。
“喜欢。”
喜欢却得不到回应,眼前之人不正是他感情的阻碍?
“若是妖儿还在……你可愿带她走?”
泯妖镜里,镜妖娆的妖灵缓缓留滞了下,师父为何要这么问?
“仙尊……?”
万籁俱寂,白衣少年眼中有泪,没人知道仙尊此话究竟何意,穆亦笙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却见望着镜子的身影缓缓又转过了身来,玄仙的面上平了风浪,沉凉的眸子,定定落在他的身上。
“你师父说,妖儿出来后,你依旧想娶她。”
仙人淡道,话音萧瑟了秋风,穆亦笙确实与师父说过,却心知那是自己的奢望。
“是。”
“稍后由你来念咒,若她还在,你便带她回终南,如何?”
宿陌尘的语速有些快,让镜子里的散灵变得不安起来,镜妖娆有些着急,虽然她的灵体已经支持不了多久。
“仙尊的意思……您要赶走丫头?”
穆亦笙怔愣,宿陌尘的声音不知悲喜,那丫头心心念念就是为了自己的师父,若是被她知道了,她又会如何之说?
“你后悔了?”
宿陌尘却看他,突然变得目光冰冷,虚弱的妖灵又变得浮躁起来,师父这是认真的?
“不是……”
穆亦笙摇头,天知道他有多想带走她,只是那丫头……若她出来后,真的会愿意么?
“那便如此定了吧。”
玄仙转身就走,镜子里的妖灵蓦地一痛,可是她已经没有心了……又怎么会痛?
“仙尊!”
穆亦笙突然叫住了正离去的宿陌尘,他不由得想起那丫头的眼神,即便是她的妖灵被净化,宿陌尘依旧是再不愿留她在身边么,那丫头的感情,又算什么?!
“怎么?”
师父是真的不要她了吧……镜妖娆只听宿陌尘冷道。
“仙尊……能告诉我原因么?”
穆亦笙需要一个解释,为丫头要一个解释,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师父,单凭师徒之情,他怎能如此待她?!
玄仙没有回头,良久无声。
宿陌尘终于还是没有作答,只微微侧身看他。
“若你不愿意,我便送她去别处。”
所以……师父是非要送她走……
泯妖镜中,没了实体的妖灵动了动。
镜妖娆……你是在难过么?又难过什么?反正都没有身躯了啊……
她的灵开始扭动,扭动得急促。
“我愿……”
浮生殿内,穆亦笙再不追问,却见宿陌尘又转过了身,直直望着他的身后。
泯妖镜上,居然莹莹闪烁红光,桃花眼中也有惊讶,宿陌尘尚未告诉他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