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点做妖的自觉……”
阴鸷的声音,君不苍问得很慢,却带了丝咬牙切齿,妖灵觉得魔神的唇应该都没怎么动。
话就这么出来了,她的耳边有风掠过,于是镜妖娆整个人都开始往后倒退,脖颈处冰凉,被一只苍白的手掐着。
魔神拖着妖灵,将她生生从结界里拉了出来,白色的火花随之爆裂,银色斗篷瞬时一挡!
仙气如烟花,在魔神的斗篷上炸开,镜妖娆只看傻了眼,回答的声音木木的,多少有些迟钝。
“没有……”
即便是灵,脖颈处依旧是致命之处,脖子折了,灵就散了。
君不苍随时都能掐断她的命脉,她却无甚反应,肩胛是灵元最浓的地方,她却任由他抓着。
她的半侧灵体都有灼烧的感觉,应当是方才被结界的力量波及到,她的脖子还落在不怎么美好的魔爪中,不过幸得君不苍拉她及时。
回答魔神的声音很平静,镜妖娆的眼珠也是静静的,好像根本不把那只手当一回事,不过她还真是有些被那结界吓到了。
“没想到宿陌尘的结界会这么厉害?”
他带着她,退开了三丈远,妖灵微颤,闻言才终于点了点头。
“现在知道妖魔的不容易了?”
魔神轻笑,终于松开了她,她却还是傻傻的,神情木讷。
青峦的弟子,仙尊的徒弟,从来都视玄仙的仙灵为天底下最最珍贵之物,镜妖娆寒毒侵身时,就是师父不断地灌输给她灵力,为她缓和了不少。
如今这灵力却成了她最要远离的东西,被灼伤的妖灵此刻已然显现出了焦黑之色,那还仅是宿陌尘意念留存的一星半点,就差点将她整个都毁了!
“和你说了劝你不要来……触景生情,难免要痛的……”
“何况你本来就千疮百孔了,承受能力太差……我看不如我们还是回去?等你回了肉身,有的是时间……”
新幻化的镜妖,不免心中钝塞,魔神的风凉话听起来格外刺耳,妖灵恍惚然执拗地甩开他。
想再找结界的弱点穿入,心底却莫名生了怯意,但她都来这里了,若是都没见到师父就死了,岂不是太悲壮了?
“或者我带你进去?不过你记住,你欠我一次……”
什么叫魔神的力量?
灭六界灵,毁六荒物,弱六|合力……
什么是君不苍的能耐?
穿梭于天地间,来去自如,无人能挡,身形具隐……
镜妖娆的灵被他包裹在斗篷之下,她第一次知道,魔神原来就是这般进出青峦的。
君不苍根本不会被天山的结界发现,因为他根本就不用穿过那道结界。
只一瞬间,两人就已经来到了结界之内,就像是仙界的瞬移之术,只是他的速度却更快,快到连玄仙布下的结界都发现不了。
“我……我去青峦……”
虽说魔神不是白帮她的,镜妖娆却依旧有些心虚,前一刻她还想靠着自己的力量过来,最后,她还是倚仗了他。
斗篷下的手微微抬了抬,做了个“请”的手势,魔神的邪肆得意被她抛在了脑后,灰溜溜地离开,直上青峦。
青峦难得地有些冷,许是如同师父说的,妖魔乱世,天象异变。
应是她破坏了那四季如春的适宜,妖幻世,镜妖可以将六界的平衡都悉数改变。
凤凰林倒还是昔日的苍翠,浮生泉水自高处倾泻,落入浮生池中,又入冰湖,当真是浮生一世。
“岩姑娘……”
突如其来的回忆让玄仙怔愣了许久,宿陌尘的眉头紧锁,这才发现他竟是就如此地任由岩敏放肆。
“仙尊……”
岩敏见他许久未动,只以为宿陌尘默许了她,再听见玄仙的警告已不放在心上,甚至抱得愈发亲昵了。
镜妖娆从凤凰林上掠下,护峰铃果然又是没有响,只有沙沙的叶声轻曳在寒凉的风里,透明的灵元一路飘过千级石阶。
宿陌尘正背对着凤凰林,自然看不见千级阶下飘来的妖灵,岩敏正埋头于他的怀中,自然也是看不到。
千级阶的构造从来都是镜妖娆无比钦佩的,自上而下看得见青峦前峰的全貌,自下而上却只见孤独屹立的浮生殿,不见殿前之人。
因此当妖灵飘落至二人身边时,猛地顿住了,恍若被人定住了身形,竟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她思忖过数十种与师父重逢的情形和下场,她以为会听见师父的琴音,她以为会看见师父在浮生池旁修炼……
她甚至做好了被师父封印的准备,她考虑过若是师父一见她便要灭她,她该怎么办……
只是这一遇太过安静,安静得宿陌尘都没看见她……安静得她竟是半点反应都做不出……
浮生殿前的二人,祖师殿就在身后,素色衣衫与苍凉白衣轻扬在一起,他的墨发三千倾了荣华。
相拥而立的两人,竟是都未发现她的存在。
漂浮在半空的灵晃了晃,镜妖娆略略失神,似乎在想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
却见眼前青丝如瀑,云发缠绕,交叠身影,犹如结发!
……
“师父,妖儿不要嫁人……”
手里的梳子落到一半,宿陌尘刚要为她将额前的碎发理齐些。
“怎么了?”
“师父……你说就当妖儿今天已经二十岁了好不好?你看妖儿嫁不出去啦!”
铜镜前的小人儿一想到师父要给自己行及笄礼,突然咧开嘴笑了。
“尽说胡话!”
“妖儿才没说胡话呢,师父这么漂亮,妖儿就这样一辈子赖着师父了!”
玄仙佯装要发怒,小徒儿还真是笑得更加开心了。
“都怪师父,未来的夫君怎么好意思上门,看来妖儿注定要陪着师父修炼到老了,哎呀,我也要变成老妖怪了!”
“……”
玄仙无言以对。
……
往昔如泉涌,又似狂风扑面,断绝了呼吸。
昔日的点点滴滴参杂着今日的寂寥,将她最后一点希冀都淹没,六神全无。
透明的灵晃了晃,往前又是飘动,似是要看清那相拥着的二人。
漂浮着的玲突然开口,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似得,低低道——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