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仙乘云所到的第一处便是那位于五界底层的魔界,焦黑一片的魔神殿,当真是不堪入目,数年之前二界同时陨落,小徒儿曾经为了此事,差点把自己的性命都丢了。
魔神的胸膛被终南的弟子一剑洞穿,傅音以三昧真火将魔神殿整个化为了灰烬,四妖也因中了埋伏而被生生擒获,帝君的走狗,这是当年一声红衣的妖后赐予仙界的名号。
鼻息间闻到的都是焦灼之息,像是凡人家里烧东西糊了的味道,此后玄仙给小徒儿做饭时才是晓得,这一股子的气味,闻着究竟是有多少的苦涩。
而再次见到这凄状的场面,宿陌尘才知晓那黑洞洞的一个个溶洞般的焦灼到底看来有多么恐怖,倘若不是用了退回术,怕是直到现在,他的妖儿依旧会在恨他吧……
……
“宿陌尘,你现在是在纵容傅音杀人放火么?”
闭上眼睛,玄仙的跟前又是浮现了当日小徒儿满脸嘲弄的神情,他记得当日天山掌教的面上彻底僵了,他的师兄,傅音,应当也是一早便知晓了用三昧真火燃烧魔神殿与近妖楼的不妥。
“难道留着那近妖楼,还让你们卷土重来?!”
当日的他应当好似如此说道的,却是小徒儿不知玄仙实则也是才刚看见近妖楼的状貌,这处的事情掌教傅音并未与他说,而他生怕小徒儿再动了邪念,只能冷答。
“你怎么不干脆去吧下界都烧了?试试看你那三昧真火,是不是可以把界层并吞了?”
那****着白衣,却是做师父的强加给她的,小人儿的唇角微勾,染了些许魅然,到底,红衣其实是适合她的。
“妖儿,你师伯……”
玄仙的话说到半却是顿了,宿陌尘其实并不知晓该如何化解小徒儿与掌教傅音的矛盾,却是万幸,镜妖娆失忆之后,傅音待她的态度已然有所改变!
……
仙界尊者黑沉的眸子略略闭了闭,又是睁开,回忆便是就此打住,玄仙清冷的白袍拖在魔界焦黑的地上,半点尘埃不沾,无比圣洁。
瞳孔之中映出的是已然全部风化了的魔神殿,被三昧真火燃烧过,与暗沉的天色都融为了一体,却还能毅然不倒,实属不易。
下界都是讲究信仰的,魔神妖王曾是魔众妖众的全部,这里虽说是上界不能容忍的地方,却实在是那些魔众守护了几万年的乐园。
宿陌尘的白色丝屡在魔界阴冷的地上踏出寒凉的脚步声,气息之间似乎发出了一股微不可闻的叹息,独自一人往那不远处的魔神殿走去,步步沉重,像是在哀悼着什么。
于魔神殿前,仰头那三个硕大的字体还在黑化了的牌匾上留着影子,却也是与那牌匾一样,只留下了深漆的样子,半点生机都无。
仙界的尊者举步踏入殿中,极其地小心,生怕略略一重这殿宇便要塌了,那样恐怕净瑶之中的那些魔众就连最后的信仰都要没有了。
将那庞大繁复的魔神殿空荡荡地走了一圈,到最后却又是独自一人出来,殿里显然是没有人的。
玄仙只能是再度乘云,沿着界河逆流而上,直到妖界!
千妖殿的状况就要比那魔神殿好上太多了,妖魔二界被仙界覆灭时,到底是魔界受的损伤更重,而妖界只失了一座近妖楼而已。
因而宿陌尘在殿前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感慨,而是径直入到了殿内,完整无缺的千妖殿,果然是将妖后的气息也悉数留存了下来。
千座妖像,小徒儿曾经在此停留,妖气甚浓。
不自觉地,玄仙竟是干脆顺着那股子妖气找了去,仿佛已然全部忘记,如今的小徒儿被他用了退回术,已然不再是那个能够“霍乱天下”的镜妖了。
千妖殿,比起魔神殿的冰冷,更加像是人界帝王的宫殿,帷幔层层,轻纱曼妙。
却是因为许久不曾有人居住,烛火悉数没了,尚且亮着的只有几颗夜明珠,光线大不如前。
宿陌尘的脚步最终在一间看似寝宫的殿外停了下来,玄仙透过那半开的殿门往里望去,殿里地上铺着毛绒绒的毯子。
整张满殿,竟是没有半点接缝,玄仙的记忆中突然浮现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小徒儿似乎极其喜欢赤着足在浮生殿里乱跑……
原来竟是如此么?
仙界尊者的唇角似乎微微扬了扬,脑中一个念想,应是镜妖从来便喜欢这样吧……
妖后三世,习惯大抵是差不多的,小徒儿的行为便是这么承袭下来的,只是浮生殿里从来都没这般柔软的毯子。
“吱呀”一声,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而易举地便将另外半扇殿门也推了开来,许久都没有人住了,那门上甚至都沾了灰尘。
一张首批铺就的床榻便就此展现在了白衣仙人的面前,玄仙的墨瞳不由得暗了暗,听说君不苍原先常来此处,在小徒儿的房里想到,魔神,玄仙的心里竟有不快。
其实从门外一看便知晓定是没有人的,宿陌尘却依旧是想要进去,白色的丝履刚要踩上那毛绒的毯子,仙界的尊者却是犹豫了下。
最终白衣的仙人撕了两片袍子上的布料,将一双鞋底都包了起来,这才是踩了上去,抬步走近了昔日妖后的寝宫。
饶是称为妖的她,那些东西依旧是如此简单,一张床榻,一座梳妆台,梳妆台上为数不多的几样胭脂水粉,皆是不曾怎么用过。
更多的便是一张小桌,两把椅子,衣柜之中也甚是空落,她素来都是那件红衣。
那床榻上甚至都没有被褥,清冷的月光自窗外透来,妖界为数不多有月亮的日子,今日倒是被他赶上了。
只是如今整个妖界却是再也没了狂欢的兴头,净瑶里关着的妖众每夜都能见到月光,却也高兴不起来。
玄仙的目光又一次将妖后的寝殿匆匆扫过一遍,像是亟待要去发现什么,终究是一无所获……
垂袖便是要走,却无意间宽大的袍子将轻巧的枕头扫落到了地上,连带着一物便也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