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时候,3人重新动手搭帐篷,这次休曲加入进来,他并没像李辙担心的那样捏碎帐篷骨架,下手很有分寸。
晚间天气渐寒,梁一铭冻得发抖:“真冷!”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取出厚外套穿上。
“这不算什么,等到了十月份更冷,山顶还会飘雪呢。”李辙说。
“幸好现在是八月。”梁一铭庆幸他们没有那个时间段来。
搭好帐篷,李辙开始鼓捣烧烤,他熟练地架起被他自己吹翻的烤架,点上炭。不一会儿,烟灰熏得梁一铭睁不开眼睛,李辙倒像没事儿人一样,还拿个破塑料盖子搧风。他让梁一铭帮忙拿出小冰箱里事先腌渍好的肉串,一把一把递给他,他将肉串一根根摆放开来,一边翻动钎子一边撒调料,生肉很快烤得变色冒油,顿时肉香四溢。
“看着真不错!”梁一铭称赞道。
“那是,我可是内行儿!”李辙得意地说,“这几串好了,给你拿去,跟休曲分着吃吧!”他抓起七八串烤熟了的肉串塞到梁一铭手里。
梁一铭只留了两串,剩下的一股脑都给了休曲。休曲毫不客气地都吃掉了,虽然休曲什么食物都能吃,但最喜食肉食,李辙猜测休曲的本体应该是一只食肉猛禽,但休曲说他现在的样子就是本体。李辙烧烤的速度很快,一盘子一盘的串源源不绝,三个人吃得非常满足,梁一铭已经吃到腻,休曲却还想再来一些。
“休曲,你不在人类世界的时候都吃什么啊?你不吃熟的东西?”梁一铭好奇地提问。
“我会捕猎,捕猎一些异兽。”休曲说,“在我们那边,异兽就和人类世界的野兽差不多。”
“你简直像个食肉动物,捕食者,”李辙忍不住埋汰两句,“不过这山里不让打猎,你可别去抓兔子山鸡什么的。”
“喂,别拿人类社会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其他文明!”梁一铭反对李辙的说法,“也许在神族的标准下人类的行为才是野蛮的。”
“我可不懂这些,也不想去费脑筋”,李辙站起来,“野蛮人要给你们做点好喝的汤,谁想要?”
“我要。”休曲笑着举手。
“我也要。”梁一铭说。
李辙支起小锅,让他的两位伙伴帮忙填柴和备料,很快一锅热气腾腾、冒着香味的肉汤就煮出来了,在山间寒冷的夜里显得分外温馨。李辙用玻璃保鲜盒盛了三盒汤分给大家,三人端着汤围坐在火边闲聊。
“真看不出来你厨艺这么好,”梁一铭对李辙的本领啧啧称赞,“你是自己琢磨的吗?”
“一个人生活久了就会了,而且我以前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外面跑。”李辙边喝汤边说。
“就像咱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会儿吗?”休曲的眼睛在黑夜里更亮,像夜空中的天狼星。
“那时候我其实没心情旅行,”李辙说,“不过我上大学时当过‘追星人’,每个假期都在路上。”
“就是拍星空摄影的‘追星人’?”梁一铭羡慕地惊叫,“难怪你有专业设备,还这么懂野外露营!”
“这活儿不是好干的,我经常冬天去外地找拍摄点,因为冬天星空最美,好的作品有可能获奖,我还得过几次奖金。”李辙娓娓讲述,“最好的观星点有不少是偏僻地方,有的时候选的位置是没开发的,非常不安全,还可能遇上野兽。不过也有美事,有些妹子喜欢在星空下拍汉服照、cos照什么的,她们会付不少钱。”
梁一铭听得入了迷:“你遇到过野兽吗?”
“遇到过,小动物之类的常有,最幸运的一次看见一头藏羚羊,”李辙话锋一转,“有一次我遇见一头狼。”
“狼?”梁一铭咋舌,“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该怎么形容呢?”李辙斟酌用词,“感觉像是……如有神助吧!”
于是李辙讲起他那次遇狼的遭遇——
那是大四那年,在李辙人生中最后一个寒假之前,室友们都在准备考研,李辙却是唯一选择就业的,因此比其他人轻松得多。学校对大四学生的管理很松,查寝只是象征性的,只要与导师保持联系并按时完成毕业设计,学生跑到哪去、在不在学校,老师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李辙利用那个冬天去高原追星,他省吃俭用并打零工攒了一学期的钱,全都是为这次远行做准备。那次他自己在高原待了一周,租了一辆破旧的车开在空寂的公路上,一路相伴的只有雪山,晚上就住在帐篷里,听着外面呼呼的寒风。那回他拍到了最美的星空,见到了他一生见过的最最灿烂的星河。
可是拥有美景的地方也往往是人迹罕至的危险地带,在外露营的第二天晚上,空气条件极佳,李辙熬到后半夜三点,拍了好几组照片后收起器材准备休息。他熄了篝火钻进帐篷,将帐篷仔细封好,然后便放心地躺下。由于前一晚没有任何事发生,他多少放松了警惕。
刚躺下没多久,李辙听到远远地传来悠长的狼嗥,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还是头一次在外面碰上猛兽。李辙有点后悔没睡在车里,但现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离开帐篷反而危险。他竖起耳朵细听,似乎有其他声音回应了那嗥叫的孤狼,不同的音高,但同样是狼叫。显然周围不止一条狼,这怕是整个狼群跟随他们的头狼而来。
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显然是冲李辙的营地而来。李辙悄悄抽出绑腿上的折叠刀,紧紧握在手中。
狼群已经侵入营地,李辙听到野兽危险的喘息声和窸窣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如果距离稍远人类的耳朵是难以发觉的。只听“当啷”一声,是李辙留在外面的锅被碰翻了,接着又听到几声摩擦金属的响动,应该是狼们在研究那只锅子,锅里没有剩余的食物,为了防止吸引野兽,李辙已经把锅都清空了。现在整个营地能成为狼的食物的就只有帐篷里这个人了。
狼们应该是嗅到了李辙的气味,一头狼围着帐篷转圈,用鼻子顶帐篷,李辙和他近在咫尺,已经能看到狼鼻子将帐篷压出的凸起。李辙屏住呼吸,祈祷帐篷的材料足够结实,希望狼群能知难而退。然而,天不遂人愿,狼群不仅没退却,反而全都包围到帐篷边来,开始撕扯帐篷。这些狼的行为太怪异,通常野兽是怕人的,会尽量远离人类,到人类营地上的目的一般是窃取食物,这种成群结队攻击人类的事件非常罕见。
尽管天气寒冷刺骨,李辙握着刀柄的手心却汗湿了,他的呼吸渐渐急促,黑暗中自己呼出的白汽隐约可见,他也不刻意隐藏自己了,心想这些畜牲要是闯进来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能杀几条是几条,至少不能白白当了他们的晚餐。
帐篷被撕开,一只巨大的狼头从裂口处挤进来,绿幽幽的狼眼盯着李辙。李辙一刀刺向狼头,但是狼的动作比他快,他虽然刺中了,却也被狼扯住了衣袖,幸好冬天衣服又多又厚,这一下没伤着皮肉。狼扯着李辙往外拖,李辙第一次跟狼角力,他惊讶于这个体重不到他一半的家伙的力量。李辙左手握拳猛击狼的眼睛,狼比李辙以为的更有毅力,不仅不松口还咬得更紧了。李辙咬牙向后使力,硬是挺着不被狼拖出去,他把刀换到左手,几下割开自己的衣袖,解放出被狼扯住的右臂。接着他狠狠向狼头刺去,狼张着大嘴欲咬李辙,被李辙惊险地躲过去,李辙也没能有效刺伤狼,只是在狼脸上添了几道刀伤。
忽然,李辙发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另一头狼已经从他身后撕破帐篷钻进来了。李辙咒骂一声,冷不丁想起某篇名为《狼》的古文,他当时没好好学,现在却要亲身实践了。
听到这里,梁一铭打了个冷颤:“那后来呢?你怎么逃出去的?”
“我没逃出去,”李辙说,“有人救了我。”
休曲沉默地看着李辙,听他接着往下讲——
当李辙以为他大限已到时,突然一片耀眼的光晃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他感觉到温暖,与寒冷天气很不相称的温暖。接着他听到了狼群的惨号,仿佛他们被电击了似的。莫名地,李辙没想到逃跑,他安心地待在原地,听着狼四散奔逃的杂乱声音,如同一群丧家之犬。待那片强光消失,李辙感觉到周身的温暖也跟着退去了,他睁开眼,破烂的帐篷里只剩他自己。他大着胆子爬出帐篷,看到遥远的山崖上一个孤独的狼的影子对着夜空长嗥,他不禁自嘲:这样只出现在电影里的场景居然被他撞见了。李辙这时忘了害怕,用相机及时记录下这一刻。
随后,李辙坐进车里锁好车门,没敢再睡,就这样醒着看到高原壮丽的日出,还有幸拍了一组日出的美好画面。
听完李辙的叙述,营地寂然无声。休曲似乎陷入了沉思,梁一铭则还没从刚才的惊悚感中回过味来。
“那个强光是什么呢?”梁一铭声音有点发颤。
“不知道,像闪光弹似的,但闪光弹不会让人觉得暖。”李辙喝尽杯中的饮料,“看,星星都出来了,咱们别错过美景!”
三人一齐抬头仰望,果然已是繁星满天,绚烂的银河横亘整片夜空,宝石碎屑般的千亿晨辰撒满宇宙的黑色绒毯。
休曲的眼睛映着星光,他怀念地说:“在我的世界,夜空也是一样的。”
“你的世界也在地球上?”李辙问了个蠢问题,“我还以为在别的星球或者在地底什么的。”
休曲微笑,不作解释,他走到星空下,长久地凝视着夜空。
李辙忽然觉得这个角度很棒:“休曲,你把翅膀张开。”
休曲依言展开双翅,李辙搬来相机,对着休曲调整好角度:亘古不变的星空下,远古的神只张开翅膀,像一首英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