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师父是因为我才死的对吗?”姜芷夏很是低落。
“师父救徒弟天经地义!难过什么!”开阳真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况且我也是为三界着想。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活不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
他坦然道:“因为这就是我把魂魄分成三份的代价。”
她又问:“分开魂魄才能拯救三界吗?”
“不知道。这只是我能想到的三种解决办法而已。其中一条是促成你和季宸成婚。但事实证明这条路行不通。”开阳真人起身望着天空的满月叹了口气,“我没有拦住阿芷和厉砚霆见面,致使她还是被带了回去。我以为这条路也不成,但没想到你来了。”
姜芷夏和谢泽之带着厉砚霆他们下凡那日,正巧开阳真人在小巷内给人看相。他一开始并不知道阿芷内里换了人,后来姜芷夏踹了谢泽之一脚,他才发现他徒弟来了。
“合着您不是在这儿等我呐。”
“我是为了救你才来这里的,你以为我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换地儿跟你说话呢。”开阳真人轻拍她的额头,责问道:“那天跟你站一起那小子是不是谢泽之?”
姜芷夏捂着脑门,抗议道:“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你把我送人家道场的时候,也没叫他这小子。”
“我说你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他又戳了戳她的额头,愤恨道:“我就知道那混蛋居心叵测。当年我就觉得奇怪,他怎么莫名其妙跑过来跟我说他跟你只是同窗关系……他对你好吗?”
姜芷夏点点头。
开阳真人见她笑意满满更气了,“他对你好也是应该的,有什么可乐的。”
她不明白开阳真人在气什么,开阳真人自己也不明白。
以往谢泽之是他同僚时,他怎么看这个后生怎么满意。但现在他一想到谢泽之要跟他徒弟在一起,以后说不定还会成婚,他就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缺点!
末了,开阳真人烦躁地挥了挥拂尘,道:“不管他。跟你说正事,你既然来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他将他了解的事一一与姜芷夏道明。他说厉砚霆身上那道诡异的灵气是去西皇山剿灭赤溪人时沾染的神仙恶念。不过因他法力高强,压制了恶念的扩散,不仅没有变成赤溪人还利用了那股力量四处征战。
其实若他当时能闭关修炼清除恶念倒也无碍。只是他一心要成为三界之主,进而疏忽了对于恶念的处理。
后来他成为天帝,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同时也获得高于他人数倍的压力。他的身份尊贵,不比寻常,因为说的每一个字都要仔细推敲,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得有差错,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思虑再三……
这种高压环境下,他压制的恶念再度蠢蠢欲动,下凡后又叠加了对阿芷的执念。几方交缠之下,终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件又一件的荒唐事。他的所作所为也影响了另一位有执念的神仙,所以这因便种下了。
“原来他没变成赤溪人。”姜芷夏思及此,不禁对厉砚霆多了几分佩服:这人倒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师父你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开阳真人没有回答姜芷夏的问题,只是捋着胡须笑道:“当年我与天帝说的话没错,真正能解决三界危机的人就是你,你就是变数。我原以为我这三步棋走死了,但你来之后这局棋就盘活了。”
“哈?”她一脸困惑,“您再说具体点呢,给个明确的提示。”
他神秘兮兮地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为解决之道……”
“这意思我要死在厉砚霆面前吗?可厉砚霆爱的是阿芷,我死肯定没有用吧。”
她托腮碎碎念,半天没有等到开阳真人的回答,遂抬头看他,竟发现他周身散发着黯淡的白光。
她伸手要去触碰,但被开阳真人制止了。
“师、师父?”
“我该走了。”他笑着说:“一气化三清,到底是个幻影。”
“你再坚持一下。”她慌忙起身,四下张望:“谢泽之就来了。他会有办法的。等我解决了这件事,我们一起回去。刚好你继续当掌门,我早就不想干了……”
“小六!”他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一如当年收她入门那般。
(
姜芷夏觉得他的手和那时一样暖。
“听师父说……”他微笑道:“没想到上天怜悯,我那时来不及跟你说话,现在竟安排我跟我徒弟告别。
小六,你是师父的骄傲,你做的每一件事师父都引以为豪。如果说我开阳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当年我该救下还是凡人的你,让你少受些苦……”
“我一点也不苦。”
姜芷夏眼眶一酸,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不哭。”他笑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神仙也一样。告诉师父,这个掌门你当的开心吗?”
她点点头,说话都带着哭腔,“但有时候很累。”
“累就不做了。一如四季更迭,潮起潮落。灵清兴盛之后势必会走向衰败。我们家六儿开心最重要。”他问:“老大怎么样?”
“还是啰里八嗦的……他都……都学不会闭嘴的……你自己去骂骂他啊!”
开阳真人笑笑,又问:“小二呢?她记起你是谁了吗?”
“嗯。”她抽搭着,“你走了之后,她还被南方大帝的儿子骗了,但已经教训过那个人了。”
“活该!‘长公主’他也敢骗,回去之后再替我给他几巴掌!”
“嗯。”
“四儿还唱戏呢?”
“嗯……她现在变本加厉一边给动物接生,一边给它们唱……唱得难产了好几个,还好最后救回来……没让我们赔钱。”
她没等开阳真人再问,自己接着往下说:“老五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见到血腥的东西就泛恶心。现在带着一群徒弟在山下给人家吹吹打打,婚丧嫁娶他们都去。
小七除了跟他爹吵架,一激动就哭之外,长大了很多。百姓都叫他东方先生。他跟我大徒弟玩得很好,平时还替我照顾我二徒弟。
还有那个季宸……他复生之后我把他困在菜窖,然后又让他去给荷花池挑水,他要学坏的时候我给了他一巴掌……”
开阳真人放声大笑,“我就知道除了你,谁也降不了他。”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小。
“师父走了,照顾自己。”
他消失了。
可姜芷夏却觉得自己的头顶仍然温热。她好像还能看见她师父在对她笑。
她不住地流泪,根本停不下来。
此时菁萝驾云来到她身边,见她狼狈落泪的模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慌地扶住她的胳膊,“阿芷,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不是,你不懂……”她仍旧在抽泣,话都说不到一块,“但我也不懂。”
“你在说什么?”菁萝眉毛都快打结了,“什么不懂?”
“我……”她刚要说话,却见谢泽之和厉砚霆也落下云头。
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谢泽之的脸上有一道剑伤,衣袖也缺了一块。而厉砚霆浑身戾气,手持长剑,可在见到姜芷夏的瞬间便收了势,眼中也恢复了之前的清明。
“阿芷?”厉砚霆两步上前,担忧道:“你……”
“你闭嘴!”姜芷夏擦了擦眼泪,抽泣着问谢泽之:“你跟人打架了?他打你?”
“你哭什么?”
谢泽之没见过她这么伤心的样子,就算是之前被爱拨弄了情绪也没见她哭得这么凶。
他急得失了分寸,握住她的手,正好按住了她的伤口。
她一声尖叫,他三人这才看见她手上不知在哪蹭破了皮。
菁萝掐诀治好她的伤,心疼地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来了。是不是被那只野兽吓到了?”
“什么野兽?”厉砚霆问道。
“听村民说是城隍仙的坐骑,看着甚是可怕。”菁萝飞过来的时候看到一路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树干,大概也能猜到那野兽有壮实。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
闻言,厉砚霆适才消下去的戾气又浮现出来,冷声道:“它在哪儿,朕帮你杀了它。”
“你有功夫跟人家打架,早点来多好。”姜芷夏轻轻推开菁萝,愤恨地一指悬崖边对厉砚霆说:“它掉下去了,喜欢自己去找。”
“阿芷,朕只是……”
她不想听他解释,转身朝山下走,一边走一边还在擦眼泪。
“别哭了。”谢泽之快跑两步给她递去一块手帕,“告诉我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接过来,含糊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低声道:“不是我要哭的。”
哭的那个人是阿芷。开阳真人走了,姜芷夏心里是很难过,但哭的最凶的却是阿芷,这让她很是摸不着头脑。
而且她发现这姑娘还是个性情中人,一哭就收不住,根本不听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