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该退了是什么意思？”慕柠瑶不可置信的问道，如果不是隔着屏风或许慕家父子就能看到慕柠瑶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
即使看不到神色，但是从声音中慕家父子也能听出慕柠瑶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到这种地步，慕家在慕柠瑶诞下皇长子后放权退居幕后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慕柠瑶并不是天子后宫中唯一的女人，那么慕家就不需要因为身为唯一的外戚被忌惮。
如果慕柠瑶不是天子放在心尖上的人，那么慕家或许可以继续揽权，试图和天子争权，试图独霸朝廷。
如果不是天子执意要慕家女为他皇嗣唯一的生母，或许慕家不需要退了。
如今，慕家女独得盛宠，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未来储君的母后，将来大熠朝的每一任天子身上都留有着慕家的血，是慕家的血脉。
在这样子的局面下，慕家没有必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惹怒君主，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适当的示弱也是臣子忠于君主的一种体现。
审时度势更是世家屹立百年不倒的原因，慕家是文人之首，更是世家之首，不会不懂这些。
“娘娘，就是您想的那样。”慕明志淡淡说道，并没有因为自己即将从高位上退下来而伤心。
世家百年生生不息，积威于历朝，靠的不是一代人执着于眼前的得失，而是每任家族子孙为家族利益牺牲自己。
四年前的慕二公子慕致远是如此，如今官路亨通的大理寺卿慕明志亦是如此。
慕柠瑶思量了半晌，这才大着胆子向着父兄提议：“要不还是选秀吧。”
选新的世家贵女入宫，将原本只有一人的后宫变成前朝的势力角逐，让代表着不同世家的女子诞下皇嗣，慕家就不需要面临着非退即灭族的困境。
“娘娘，万万不可有此念。”慕明志最先反应过来，环顾殿中的宫仆，急忙说道。
慕柠瑶自知此番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不问问，她心中难安。
四年前，父兄在家族利益最大化的情况下，也尽力保全她，让她过上别的世家女子难以攀上的舒坦日子。
她不忍她的长兄满腹才华，满腔为国为民的理想，最终却只能怀才不施，最后郁郁而终。
四年前，她年幼，护不住二哥哥。
但是如今她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她总能让大哥哥随心所欲的活着。
“娘娘，慎言。”慕仲元也劝道。
此番慕家三人的话早已经被监视着，不久就会被其他人知晓。
看着底下暗卫传上来的写满对话的折子，傅斯冽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嘴角。
细看之下，眼中满是薄凉狠厉，与慕柠瑶眼中的君主大相径庭，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开国帝王。
傅斯冽放下折子，淡淡说道：“倒也是敢说。”
低下伺候的福总管眉头一跳，也不知道这个“敢说”指的是谁。
慕侍郎大人，还是大理寺卿？
亦或是皇后娘娘？
不同的人，这可代表了陛下对慕家的态度，关系着慕家将来可是能以何种姿态退出朝廷中心。
自愿放权？满门被灭？
自古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
就连一贯受宠的皇后娘娘，如今后宫中的唯一一人，她越受陛下爱重，她的母家就越不被陛下所容。
慕家皇后和慕家的荣华只能二存一，可是慕家没得选，因为陛下选了皇后娘娘，他们就只能顺势而为，尽快放权。
否则等着慕家的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慕家人也聪明看得清楚，放得开。不然这几年，慕家早就不知道在哪窝着了。
“卫一，去掉皇后的话，剩下传出去。”傅斯冽将折子递给一旁候着的人。
卫一拱手接过，领命而去。
暮色四合，傅斯冽看着端坐在自己前面的人，心中一片温情夹着怒火。
只是依着宫人褪下他的外袍，走到慕柠瑶身旁，遣退宫人后一把掐住慕柠瑶的下巴：“皇后心里当真没有一丝一毫对朕的在意吗？”
慕柠瑶面上无波无澜，实在心中一片惶恐，最后稳着声音问道：“陛下，臣妾心疼长兄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一时心中不忍才问出了那句话而已。”
“一时不忍？”傅斯冽死死盯着慕柠瑶的眼睛：“娘娘沉思半响，开口道：‘要不还是选秀吧’ 语气坚定，面上一副平静。”
一字一句念出了底下人递上来的折子。
“选秀又如何，陛下身为天子之主，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不就是职责吗？陛下如今因臣妾好心之言而盛怒，又是如何？”
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这两个成语自古以来就是用来说服那些善妒的妇人，免得她们仗着宠爱独占丈夫。
如今反倒是被皇后用在了天子身上，也幸亏殿中的宫仆早已经退下，否则传到外面，又不知会引起怎样的权力碾压。
“伶牙俐齿。”傅斯冽一直知道自己的皇后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不同于一般的世家贵女处处大度，反而是锱铢必较，记仇的很。
他夺了她兄长的前途，她就要开口刺他。
待傅斯冽放开自己的下巴，慕柠瑶忍不住又开口刺道：“陛下，当真是算无遗策。”
“一开始是臣妾的二兄，后来是臣妾的母亲，如今轮到臣妾的父亲和长兄了。”
“威逼利诱，样样手段都用到臣妾身上，陛下当真想要一个皇嗣 ，与其指望着臣妾，不如早日选秀好些。”
慕柠瑶今天总算反应过来了。
一开始她能够偷跑出天牢探望将死的赵义，就是局，一个威慑她的局。
后来南风馆一事，傅斯冽并没有暴怒，反而是一反常态的轻拿轻放，搞得她的心悬在半空中难受，是为了让她愧疚。
然后再顺利引出木家一事，让自己信任于他，营造出他可以为自己做任何事的假象。
后来母亲、爹爹、大哥哥每一个都遵循他的心意来劝自己早日诞下皇嗣。
每一个，每一个，所有人都站在他那一边，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了。
可是他太急了。
“陛下，你太急了。短短一个月，你谋划了那么多，攻心为上。威慑、愧疚、信赖，还有臣妾最看重的亲人全站在陛下那边。”
慕柠瑶站起来逼近他：“为什么呢？陛下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是什么让陛下那么着急？”
傅斯冽一言不发的看着慕柠瑶，眼里慢慢染上癫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