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知道真正想商量的不是杨花，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提。
还能怎样呢？他们如何能对抗皇后。
几日后，瓜尔佳氏一族数罪并罚，禁足、抄家、处死、流放，处罚的圣旨不断降落，宫中的祺嫔反倒一时没被提及。
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紫禁城中正在迎接雍正六年的第一场春雨。
暴雨如注，瓜尔佳文鸳赤足从暴雨中跑到了养心殿，跪在门口不断地叩头，地上的雨水渐渐被染成了红色。
出来的是苏培盛，他摆摆手，有小太监将祺嫔带入了僻静之处，再出来的时候，祺嫔已经躺在了粗糙的木板上。
安陵容想到上一世，皇后曾带着自己在宫中的甬道上亲眼送别祺嫔。
如今自己安坐在这延禧宫中，不知皇后身边又站着的是谁。
唤来宝瓶，安陵容命她点上了一支百和香，此香以沉水香为主，又添加甲香、白檀香、鸡子香等二十余种香料，最适合冷气逼人时使用。
宝瓶道：“春日暴雨，来的快去得也快，等这支香燃完，这雨怕是也要停了。”
安陵容吸了两口道：“那等雨停了，你陪我去见一个人吧。”
去见的人是宝鹃。
慎刑司中，安陵容看着宝鹃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也不好受。
宝鹃是自己在这宫中的第一个婢女，也是上一世朝夕陪伴自己的人。
见到安陵容走进来，宝鹃的身子明显向后瑟缩的一下。
安陵容原本还有不少问题想问，但见了人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宝鹃。
倒是宝鹃，勉强撑起身子说了句：“小主来了。”
“小主来了！”
多年前，安陵容搬进延禧宫的第一天，宝鹃也曾这么和自己说。
安陵容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只是个大应，内务府只给了自己几个年幼的宫女。
年纪最大的宝鹃也不过十四五岁，喜欢穿碧色的衣服，做事已经很稳妥，却在见自己第一面时因为跑得太急而被延禧宫中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如今，自己已经成了鹂妃，从小主变成了娘娘，来见她最后一面，做事稳妥的宝鹃却没有改口。
或许，后来所有的背叛与错过，在当初的那一跤中已经埋下了伏笔吧。
直到慎刑司中的精奇嬷嬷来催促，安陵容都没有说话。
只在离开时，让宝瓶留下了几碟子苦杏仁。
祺嫔的死让后宫中好一阵安静，宁嫔因为伤了身子，以后不能生育了，所以也沉寂下来。
皇上平日里便只去熹妃和鹂妃处待着，除此之外，便是看看皇子公主们。
这日皇上又去了皇后处，他特意叫苏培盛吩咐御膳房做了姝慧公主能吃的东西，还带了下头近日才献上来的东珠、蜀锦和红珊瑚摆件，还有一套小孩子才用得到的长命锁和金镯子。
到了景仁宫，皇上看到皇后正在亲自抱着姝慧公主哄睡，海月正在一旁侍奉着。
“这些事交给奶娘做就行了，你不必这样辛苦。”皇上看着姝慧的脸，只说了一句话就不说了，生怕说多了吵得公主又睡不着。
海月注意到了小厦子和其他小太监抬着的东西，不知那是什么。
皇上耐心等到了姝慧公主睡着，心里却有点遗憾——他本想过来抱抱这奶团子一般的小人儿的。
皇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注意到了屋子里多了几箱东西。
皇上叫小厦子一样一样打开给皇后看。
“这是满洲新送来的东珠，皇上吩咐奴才挑了几颗光泽最好、形状最正的。”
“这是红宝，成色剔透，皇上已经叫工匠做了切面。”
“这个三阳开泰掐丝珐琅珊瑚盆景也是皇上特意叫人做的。”
海月在一旁看直了眼，这单独哪样拿出来，都是很拿得出手的赏赐了，皇上竟一次给皇后赏赐了这么多？
结果，小厦子介绍的下一件东西，让她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是赏给谁的。
“这对儿金镶玉金锁金镯子，上面纹样也是皇上亲自挑的长命吉祥。”
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竟然都是给那不足两岁的小儿的！
别说是海月了，饶是皇后也被皇上对姝慧的喜爱镇住了。
“姝慧如今还小，这些东西还戴不了，等她大一些了，你就用这些东珠红宝给她打了首饰戴，姝慧皮肤白，眼镜又如黑曜石一般闪亮，戴这些想必很好看。”皇上说着，心里便想着他女儿长大后是如何的钟灵毓秀，脸上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海月不禁想起前些日子皇后跟她说的话，等姝慧到两岁了，就给她升嫔位。
这有什么用！？
皇后夺了她的孩儿，到头来好处都让皇后占了，给她施舍一点小恩小惠，还要她感恩戴德？
若没有皇后硬抢，她亲自抚养姝慧的话，那今日在这里收赏赐的人，不就是她海月了吗？
海月心里极为不爽，可是面上又不能显露分毫，眼见着皇上在那里赞许皇后仁厚，心里的白眼翻上了天，又暗自恨了皇后。
她自己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能在皇后这里教养了！
回到储秀宫，海月心里还在谋算，到底要如何才能摆脱皇后。
皇上对姝慧公主的喜爱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听到消息的时候，安陵容正在永寿宫中与甄嬛闲坐。
“皇上倒是从未喜欢一个儿女像是喜欢姝慧公主这般。”甄嬛稍微有些不快，皇上对于她的三个孩子无疑是重视的，只是都未到那个程度。
海月如今不得盛宠，皇上对她的孩子倒是惦记的。
安陵容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姐姐这话倒是提醒我了，皇上虽然喜欢姝慧公主，但公主到底是海贵人的孩子，海贵人此番还能和皇后一条心吗？”
甄嬛说：“之前曹琴默背叛年世兰，就是因为年世兰从她那里夺走了温宜公主，想必是不能的。”
安陵容思考了半晌，觉得事情倒没那么简单，“我接触过几次海贵人，总觉得她并非真的看重姝慧公主，曹琴默当初对温宜公主的重视，明眼人都能看到。”
“这世间既有能为了子女付出一切的父母，也有将子女作为踏板的父母。”甄嬛如今生了三个孩子，感触倒是颇深，“不过后宫的女人，向来是母凭子贵的，若是孩子不在自己名下， 那么母亲自然也无法尊贵起来。”
说到这里，安陵容想起了欣贵人。
欣贵人虽然生育了长公主，但是因为生母位份太低，公主自幼也是养在南三所的，皇上既不重视欣贵人，也不重视公主。
不过，说句大不敬的话，等到皇上百年之后，有孩子又从来不被针对的欣贵人的日子，定然好过许多。
“无论如何，海贵人和皇后若是内斗起来，我们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