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升现在估计刚刚他和克莱尔经过的摊贩就好似过去在商场门口摆放的小摊小贩一样，而当他们逐次穿过一道狭窄的门廊后，看到的景象还要比刚才惊悚百倍。
器官，无数的器官就好像图书馆里的书籍一样被整齐地摆在架子上。
在林生看来，这里就好像是一个可怕的器官售卖中心，除了少部分残破的电子器件以外，那些摊贩上更多的是各种被凝固在装有液氮的透明瓶子里的器官。
所有的组织或者器官都是完好无损的，它们被整整齐齐的摆在十几条走道旁的架子上，头顶苍白的灯光透过架子打在过道上，遮住光线的器官在走道之间投下一块块奇形怪状的影子。
架子上没有一丝灰尘或者血迹。
在林升眼里，有那么一瞬间，那些装在罐子里的东西就好像是摆在商场陈列柜里的晶莹糖果一样，来往的人们大大方方地从架子上取下罐子走向林升来的方向的结算点，脸上洋溢灿烂的笑脸——如同一个馋嘴的孩子得到自己喜爱糖果一样。
战列舰里的过道并不宽敞，只能够刚好够林升一行人并排走过去，但是每走几步就会出现的十字交叉口完美地将来往的人流分离开，使人流不会堵在一起。
一时间林升难以数清楚这里究竟摆放了多少“商品”，他只知道当他透过架子的空隙望向对面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条竖直的反射着白光的玻璃罐子，那连绵不断的白光接续在一起，就好像一张巨大的白色蛛网上的一根蛛丝一样。
“克莱尔！这，这难道是合法的吗？”
林升紧紧地盯着克莱尔的眼睛，但他没有从那一双冰冷的眼睛里读到任何关于情绪的波动。林升需要一个答案，这他无论怎样都会想象得到的场景。
云中紫比林升的表现要好上那么一些，但在林升问出这个问题后，他也将头扭向了克莱尔。
听到林升的疑问，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人，克莱尔少有的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进入废墟区时候的记忆。
当时她的表现可比这要夸张多了，她直接炸了那一处据点，虽然只是一处违法搭建在一个小型废墟区外部的集市，但造成的损失还是让她不得不在后三十年里都往返在各大废墟区之间来赚取信誉值还债——这也是作为一个寻踪者唯一擅长的事情了。
克莱尔并不后悔自己当时做的事情，甚至后来她变得更加的激进。还不夸张的说，复合体内部几乎所有关于保护非人类智能或者更倾向于和平发展的组织她都参加过——杨磊和她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克莱尔也曾是“巴别塔”的一员。
那些装在罐子里的东西，它的真实名称是“智能残留信息载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抱着探索未知与寻求灵感进入的废墟区的，抱着捞一笔信誉值或者满足自己可怕的想法的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缺少。
又或者，比起自己苦苦寻求废墟区里那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只要将那些有着更高级智能的人的信息，哪怕只是部分信息读取出来——很多困难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甚至克莱尔都曾升起过类似的想法——她如今引以为傲的算法，曾经在一个十年里没有一丝的进步，直到那次从废墟区里出来才有了灵感。
而对于那些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难以解决一个问题的科研者来说，为了获得答案他们什么都会做。甚至许多抱着这些想法的人都不用刻意去陷害他人，在废墟区里最不缺的就是危险。
对于林升来说，他只看到克莱尔停住了脚步不知道在想什么。
“克莱尔？”
克莱尔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看待这一件事情了，但直到刚刚林升提起这个话题，她的内心又开始觉得不舒服起来——这就是克莱尔最讨厌菜鸟的原因之一。
林升注意到克莱尔的手捏的紧紧地，攥成一团的手骨发出了金属摩擦时的刺耳声音。
直到林升和云中紫的眼神慢慢染上怀疑和担忧的情绪时，克莱尔才吐出一句话：“拾荒行为是合法的。”
“可是那怎么保证他们不是被自——”
克莱尔打断了林升的问题，她走到林升身旁，林升注意到她的眼睛里泛着就好像海王星一样蓝色。
“拾、荒、行、为、是、合、法、的。”
克莱尔一字一顿地说道，话语的最后她伸手点了点林升的肩膀，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好好想想你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克莱尔扫了一眼一旁满头雾水的云中紫：“那些都是被拾荒者捡回来的残余信息载体，由于里面可能记载了复合体没有记录过的数据又或者对他人有用的信息，所以被陈列在这里。”
“能摆在这里的大都已经被检索过一遍，确认是因为废墟区原因而不是他杀——复合体对于堕落者的清扫行动可从来没有停止过，如果有关键信息显示出来，复合体可不是摆在那好看的。”
在克莱尔后面的解释后，原本三个人之间凝固的气氛又开始活动起来。
“哎！我就说嘛，复合体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的，”云中紫无视林升杀人的眼神，“再说了，大部分信息都上传到复合体里了，残留的信息顶多也就提供点灵感，神经组合网络放在那谁还去杀人夺宝啊！”
林升给了云中紫一拳：“合着好话都让你说了！”
克莱尔看着这对活宝笑了笑没说话，她一句也没提她刚刚那句话里的“大都”、“如果”和“关键信息”之外的情况，也没提售卖者现自我检索一遍后修改再售卖的情况。
看到林升和云中紫现在甚至开始向桑旅重复自己刚刚的说辞，克莱尔把头扭到背对林升和云中紫——映在自己眼中的数据分析模型告诉克莱尔，在听到自己的说辞后，林升和云中紫的数据先是向上出现了一个波峰，然后有跌落回只比原来高一点的程度。
难得糊涂。
一行人就好像周围的东西不存在一样说笑着走到这艘战列舰的舰艏，就连小叶子也在林升和云中紫的忽悠和恐吓下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不像之前战列舰挡住了视野，现在林升终于看清了这片废墟的全貌。
这是由两个庞大的正八面体紧挨着的组成的巨大建筑群，它的表面是猩红色的，由于并不是一个整齐的平面而是由好几层上下分明的区域拼接而成，那些如同齿轮一样咬合着的
但显然此时这些凭借的地方大都已经散落在中央那两个巨大的金属建筑周边，无数充满了锈迹的轨道复合体在空中相互碰撞。
林升甚至能看到建筑的表面刮起来的一卷卷可怕的，由无数残破的金属片和粉末组成的血红色的风暴，哪怕隔着几百公里都能看到。而最让林升印象深刻的，则是那一个占据了这个建筑的左上方一整个平面的闪动着赭红色的巨大天井——在林升看来，它就像一个濒死的病人躺在病床上歇斯底里的喘息，又像一个蛰伏着的野兽潜伏时的发出的呼吸。
那暗红色的天井就这样悠长的闪烁着。
“这里曾经是一个在黄金时代工作过的科研巨构——但在后来它被废弃了，”克莱尔告诉林升那栋建筑的来历，“在几百年里曾一直有人提议把它修好。”
“那复合体为什么不这样做？”
“因为神经组合网络。”
“好吧，又是神经组合网络。”
林升摆摆手不再追问，现在他对神经组合网络的好奇又上了一层楼，也许在新纪元里一切事情的起因和结果都可以推到“神经组合网络”身上？
简直就像某个全知的神明。
舰艏的最前端是一排悬浮着的，正对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巨洞的跳台，每一处跳板旁边都有一个土黄色的看起来就像是由废弃的送风管道改成的台子，林升看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台子上面悬浮着一个杏黄色的头盔——除了颜色不同，它们毫无例外都和最开始林升进入战列舰时从那些摊贩上看到的装有人类脑袋的装置一模一样。
克莱尔走到一个橘色的头盔前，把头盔狠狠地按进通风管道。林升甚至可以听到头盔和管道的内壁碰撞发出的沉闷的碰撞声。
克莱尔好像是在和管理AI沟通，三十秒后，三个湛蓝的头盔出现在克莱尔的手里。
“接着，”克莱尔丢给林升和云中紫一人一个头盔，自己径直把头盔带上，林升可以看到头盔低端缓慢的合在一起，最后和克莱尔柔软的脖颈完美地贴合在一起。
“这是复合体最后的仁慈了，”克莱尔示意林升和云中紫戴上，“封装了一次性的玻色-爱因斯坦凝聚体，在你受到致命伤后会将你的大脑短暂的‘冻结’起来。”
玻色-爱因斯坦凝聚体是玻色子原子在冷却到接近绝对零度所呈现出的一种气态的、超流性的物质状态（物态）。在这种状态下，几乎全部原子都聚集到能量最低的量子态，形成一个宏观的量子状态。
在复合体里，它通常用于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治疗的时候，这种物质可以起到近似于将人的状态冻结的作用。这也是官方场地外那些小摊贩依旧存在的原因——相较于官方已经检索过的信息载体，他们卖的都没有被拆开过。这也算是未来时代的另类的盲盒吧。
在云中紫简短的介绍后，林升在他话音结束的下一秒就戴上了捧在手里的头盔。
“出发！”
一行人走进缓降器，从跳台上直挺挺地落入好似通往地狱一般深不见底的巨大的天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