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件事情是很复杂的,毕竟你不可能从一个短短几百年或者一千多年的时代中立刻找出第二个独特数出来。”
“起码我很难想象连续发生两个甚至更多小概率事件。而且,环境的自然演化是有一个极限的。”巴特斯喃喃道。
“难道能从绝对零度中诞生出等离子体来吗?”
“您说什么?”
“一个社会是不会自动向超远视主义行进的,甚至远视主义都会要了它的老命。谁会愿意在小学时就开始为了高中最后的高考做好充足的准备呢?”
“过高的期望和压力能够摧毁原本有着更好的未来的人,对于一个社会来说,我觉得这是有一定的共同之处的。”
这正是巴特斯历史演化理论在那个时代最后得出的最终结论——那就是科技的继续推进就意味着现存的人类的灭绝。
这个预言了人类文明灭绝的模型被后来者称为“巴特斯历史极限函数模型”。这个理论预示了一个正常社会,或者说当时的人类文明对于智慧追求的极限——也就是卡尔达肖夫文明指数中的二级文明。
也许这同样是原本处在和平中的人类会突然地发起那一场被誉为终结了人类历史的战争的原因。现在那场所谓的“第二次黄金时代战争”更像是一个固执的堂吉诃德对于风车的冲锋。
谁能阻挡一段历史的进程呢?
就像任何一段历史都会有一个结尾,在这段历史的结尾会有后人附上诸如“这段转折意味着某个时代的结束,并为这个时代的进一步发展做出了某某贡献”此类的话一样。
因此现在的“人类”诞生了。
“但这也预示了另外一个关键,林升。”林升看到自己曾经的老师转过头来,他用一种鼓励甚至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己:“那些最为卑劣的智慧无穷无尽,但那些最为崇高的智慧……”
梦境中的景象和声音变得模糊而失真起来,当林升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病床上,当他侧过脖子看向一边时,他的右眼看到了一个最为熟悉的人。
那个引导一切开始的慈祥老人。
杨云。
林升意识到他现在正处在一个清醒的梦中,或者说另一个阴谋里,他很难相信马文或者其他人会突然地做出这样的恶作剧来。
“人类”是不会做梦的。
“但你不是那些人类,”老人口中传出林升自己的声音,“你并不属于这个残酷的时代,林升。”
“你来自过去,不是吗?”
如果自己现在还有躯体的话,或者说在这个清醒的梦中有着自己的意识的话,林升无疑被这突然的发问吓了一跳。
当他觉得自己可以借此从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强加给他的幻觉中清醒过来时,情况却变得和刚刚自己处在那个飞机的情景中一模一样了。
“林升”又变成了一个徘徊在这样一个对话中的幽魂,记忆中的自己正怀着激动和不安的心情聆听着老人讲述历史。
那是在杨云得知自己来自“第一次黄金时代”,或者说“第一次黄金时代战争”开始前的那个晚上。
就像这个曾经作为“历史抢救委员会”的成员所展示出来的资料一样。
这一切的起因都源自“智慧阶梯计划”。
投影出来的资料几乎遍布视线的每一个角落,这让分不清头绪的林升更倾向于听听这个老人的理解。
“这一切的起因都源自‘智慧阶梯计划’,”她说,“几乎所有人都能明确地知道这个计划能给我们,我是指当时的人类,带来多大的益处。”
“难道让人变聪明还能有什么坏处吗?”躺着的林升显然不能理解杨云的言外之意,毕竟从之前的只言片语中,他很清楚这个计划并不会带来那些所谓的“邪恶的智慧”的担忧。
在很久的过去,曾有许多的人觉得,如果一个拥有了更高的智慧或者权力的人决定为恶,那将会带来更加可怕的后果。
“但这个问题不是被避免了吗?或者说这压根不能算作一个问题。”
是的,用更高的智慧作恶对于“智慧阶梯计划”来说是一个伪命题,在这样一个全球所有科研机构、政府甚至每一个人都注视的情况下——显然更高的道德水准被列入了更高的智慧的一部分。
这也是除了那些一心追求科研的学者外一开始很少有其他领域的人选择接受这样的智慧的原因之一。
人工道德规范的苗头甚至可以说就蕴含在这个几千年前的不起眼的时刻中了。
就像在遥远宇宙的十四亿年前,就像过去那十四亿光年之外的两个约30倍太阳质量的黑洞的剧烈碰撞和并合的时候。
在这两颗致密天体的简洁而优美的绕转和并合中,这个小小的苗头就预示了14亿年后的2015年9月14日,预示了将由那颗蔚蓝行星上的两台LIGo探测器揭示了那个世纪最为伟大的科学发现了。
因此,就像总有些人或者群体会质疑,不分缘由地质疑政府或者人类社会的每一项创举一样,更何况没有人能够预测那些多余的智慧会被用在什么地方。
那些反对者正是这样来称呼这个计划的,他们将那些可能将人类的带往更高处的智慧称作“多余的智慧”。
“人类社会从来不缺乏天才!我们不需要揠苗助长!”
“对上帝的领域动刀是一种邪恶的亵渎!”、
“这是对每一个人在洗脑!政府想要掌握每一个人的思想!”
……
所以最后一些被称为“必要措施”的程序被添加到了这样一个计划中,再后来,另外一种声音又出现了,并且这个声音以一种可怕的迅速席卷了全球。
“我们需要圣人的智慧!”
“为什么不创造出没有私心,一心一意为了整个人类的智慧!”
“不要无耻的政客!只要无私的圣人!”
就像过去许多人曾幻想人类社会在未来将由一种绝对公平而且无私的制度或者人们来建设一样。
那一天,人们突然发现,乌托邦,这个人类思想意识中最美好的社会居然有了实现的可能。
整个人类社会都为此疯狂了。
“或者说,所有阻碍这一计划推行的存在都被整个人类社会当成了敌人。没有人敢公开反对,起码在第一次黄金时代战争开始前,一切反对的声音都翻不出任何水花。”
这是理所应当的。
很多时候,阻碍一个人进步,或者阻碍一个社会进步的最大的困难是它无法立刻看到结果。
今天的锻炼不会立刻拥有一副健美的身体,一个政策或者科技的出现不会立刻就在社会上推行出来——但是“智慧阶梯计划”不一样。
即使林升所在那个时代已经消除了战争和贫困,但总有些东西是消除不了的。
但是那些被创造出来的圣人可以做到,在那样一个许多投票和选举流程完全透明的情况下,或者说,在任何一场投票中放进一个没有私心的、智慧远超其余所有入选者的、能够任劳任怨不偏不倚的人选。
好了,现在该你投票了,从这些人中选一个人投票吧。
答案是如此的毫无悬念。
而那些再怎样想着反对这个计划的人现在则没有反对它的力量了,那意味着要和整个渴求“乌托邦”的人类站到对立面。
“但巴斯特说的是对的。”
林升当时还不知道这个和自己老师重名的人真的是自己过去的老师,就像你很难将一个几千年前的人和未来扯上关系一样。
更何况当时他刚从漫长的冬眠中醒来,可以说是迷迷糊糊的脑子不清醒。
“人类这一物种的智慧是有一个极限的,当人类的历史开始向巴特斯历史极限函数模型逼近时,旧人类的灭亡就进入了倒计时。”
“我不理解。”
实际上哪怕是现在的林升也不很能理解他过去所听到的事实——明明是人类自己选择的道路,而且这条道路的未来无比光明。
坐在床上的林升指向自己头顶的投影:“居然会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
头顶的投影是第二次黄金时代战争的一张图片,那是残破的火星连带着的轨道上的各种残骸。
“因为他们的智慧是不同的。从历史的分析来看,第一次黄金时代战争的胜利其实已经代表着新人类的胜利了。”
“什么是第一次黄金时代战争?”林升并没有看到太多关于第一次黄金时代战争的描述,“我没看到战争的图片啊?”
“战争就一定要死人吗?”记忆中的杨云抬头盯着这个来自遥远的过去的客人,盯着这个来自另一个星球的旅客,“第一次黄金时代战争没有死者,甚至没有战争。”
林升意识到这个“杨云”在盯着自己,他试图让自己不去听这个幻影在说些什么——无论这个可能的敌人想要做些什么,不能让他达成目的就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
但那些过去从未细想过的,那些被忽略的话语和细节,那些能够引人深思的话却又让林升忍不住去思考。
“你真的很像一个‘人类’,林升。”杨云慈祥的声音带着笑意,紧接着嘴巴里发出的声音又变成了巴斯特那富有激情的演讲:
“但实际上,大多数的人类期望的只有一件事——他们自己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