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房门被打开,苏誉抬眼去看,可映入眼帘的不是言生,而是秦艽。
“他在里面?”
秦艽点头,“嗯。”
“我……”
秦艽跨步出去,“去吧,他在里面。”
说罢就转身离去,随之离开的还有南桑。
苏誉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了又握,心中挣扎几许,抬脚进门。
言生侧躺在床上,身后的动静尽落他耳中,可是他不想面对。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
苏誉走至床边,看着面前闭着眼装睡的人。言生的手因为紧张微微动了几下,眼睫也在微微颤动。
“言生。”
苏誉坐下,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但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这两日未曾露面是因为公务在身,并非要逃避。”
床上躺着的人没有什么反应。
苏誉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怨我,只是……”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借着屋里微弱的烛光扫视了屋里一圈,道:“随我回去好吗?”
这话里带着恳求,言生终于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眼神平静无波,也并不看向苏誉,只是依靠着床头。
“殿下,这才是奴才本来的人生。”
苏誉想要再次出声,但是言生截断了他的话。
“奴才前日说的很明白,殿下也不必为奴才忧心,奴才担当不起。”
这话说的无波无澜,直让苏誉心里发慌。他想要拉住言生的手,但言生直接躲开。
苏誉怔怔望着言生躲避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言生一直不看他,但他却强迫自己扬起一抹微笑,他望向言生的眼神极其温柔。
“不回去也好,有秦艽在这里陪你,消解一下你心中的苦楚也是好的。”
言生没有回答。
“你既不愿意随我回去,那明日我派人来修缮一番,也好让你住的舒服些。这次不要再拒绝,好吗?”
他的声音极其温润,处处透露着讨好,但言生却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
他翻身下床,跪下俯身,头发披散直至腰间,肩膀前的那两缕头发正好挡住了他的面目表情。
苏誉这次没有扶起,坐在床边只那么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他从前只认为言生十分温顺,从不会违逆自己的意思。可如今才知道,他骨子里竟这么固执。
“殿下好意,奴才心领。只是……”
“只是奴才实在是消受不起。”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苏誉的表情再不似前两日温和。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也还是无声的笑了笑。
“本宫从前竟不知,你性子这般倔强。”
面上挂笑,语气却冷。言生的身躯不禁有些发颤,心里一阵害怕。
“殿下似乎忘了,奴才从前过得生活与这两日一般无二。”
“是殿下恩泽,才使得奴才过了几年的富贵日子。可是殿下……这些苦在殿下眼里也许是极大的苦楚,可在奴才眼中,这只是寻常生活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真的不累吗?当然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哪怕他这几年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本分。可是之前只是在殿下身边伺候茶水笔墨,如今却是些砍柴、挑水之类的活。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对于殿下而言,他本就毫无反抗之力。殿下是君,他连臣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在地上匍匐爬行的蚂蚁。
以殿下的权势,捏死他轻而易举。
可是他这次却要反抗,或者说,是疏远,是远离。
殿下即将娶妻这件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圣旨已下,婚约已定。
既然已成定局,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况且,他不认为苏誉会为了他一个奴才怎么样。
从前是为了活得顺心些而对苏誉表现出他想要的模样,如今就是要明哲保身。
他是爱苏誉,但是他也爱自己。
将军府的千金,未来的太子妃,又素不相识,不知她是什么性子。
容得下他还好,若是容不下……
他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是他也确实爱苏誉,所以不想因为自己而传出什么对殿下不好的流言蜚语。
夫妻同心,琴瑟和鸣。
殿下和太子妃……会相互扶持,顺遂一生。
苏誉坐在床榻上静静听着言生讲话,他的语气里带着怅惘,可是苏誉脸上的怒气丝毫未消。
他在尽力斡旋,企图找到可以退婚的余地,在费尽心思的寻找两全之策。
可是地上跪着的人似乎倔强到了极点。
他双手微微握拳,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但是不过须臾他就又将手松开了。
他并不想对着自己心爱的人发火。
只是……
“你是真的不愿再回到本宫身边了。”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这声音很冷,冷到言生的心底都快要结冰。坐在他面前的人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
苏誉看着底下不禁颤抖的人,心中虽有两分心疼,但到底是怒火占了上风。
他自嘲的哼笑一声,“不愿回便罢了,好好当你的奴才!”
这是在赌气了。
苏誉骤然从床上起身,走到门口。本来马上就要走出房门的他,却又收回了已经抬起的左脚。
不甘的回身看了一眼还在保持跪姿的言生。
呵,那人还是没什么反应。
苏誉恨恨的转回目光,气的双手颤抖。
不是不想回吗?不是要杜绝自己给的一切吗?那就好好的吃吃苦,好好的回想起之前的生活。
看看是做苦役好,还是留在他身边好!
苏誉跨出房门,身影渐行渐远。
言生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泪水糊了满面,眼眶红的厉害,泪珠止不住的往下坠落。
他是真的爱苏誉,但是身份差距太大,这是他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面对如今的局势,他能做的都做了。
看殿下方才的态度,殿下大抵是恼他了。
恼了也好。殿下位高权重,身份显赫,等时间一长,他的身边就会有无数个“言生”。
到那时,殿下自然会忘了他。
他久久没有起身,屋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穿着的粗布麻衣上。
因过于伤心,他双手无意识的抠在地上。力度过大致指尖泛白,指节弯曲又紧绷。
世事本无常,他的一生本就如浮萍,居无定所,四处飘荡。
曾经殿下让他身有所居,可殿下被他亲手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