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公子请留步。”
言生停住脚步,循声望去。
孟淑妃正坐在御花园里亭子的躺椅上。
言生俯身行礼,“奴才拜见淑妃娘娘。”
孟婉抬手,示意他免礼。
“言公子客气了,不必如此。”
然后她又招了招手,身边的小宫女会意,走下亭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言公子请上座。”
言生顿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坐在石桌旁边的凳子上。
言生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他正想要喝上一口。
一阵的连续的咳嗽声却使他揭开杯盖的手一顿。
他将茶盏放于桌上,抬眼看去。
孟婉将粉色帕子掩于口前,左手一直放在胸口前。
服侍在侧的宫女一直在轻拍着她的后背。
“娘娘生产时受了伤,一定要好好调养,保重身体要紧。”
孟婉终于缓了过来,眼神浑浊的看向言生。
“三月前,公子救我于水火之中,奈何本宫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还未亲自向公子道谢。”
听于此,言生再不能安坐。
他站起身,视线低垂,眼神谦卑。
“娘娘言重了。”
孟婉看向言生的眼神满含歉意。
倒不是她拿着这一身病体做挡箭牌,而是言生被禁足,她不好前去。
虽说言生被禁足是做给外人看的,可她贸然前去,难免显得大张旗鼓了些。
孟婉正想要再次开口说话,可是喉咙间的一股痒意又往上涌。
言生听着这又传来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不禁皱眉。
“娘娘的病……”
孟婉自嘲一笑,未作回答。
孩子她是拼死拼活的生下来了,只是她的身体也被伤的一团糟了。
她越想越烦闷,于是只好换个话题。
“本宫看公子方才走的方向,似乎是去乾恩殿的方向。”
她将手中的帕子交给身旁的宫女,拿了桌上的茶盏来喝上一口,润润嗓子。
言生点头称是。
孟婉见他被陛下传召,也不好多留,就放言生离去了。
待言生走到乾恩殿门口,正想要走进去,王衍却将他拦了下来。
言生一时不解,看向王衍,寻求答案。
王衍向他拱手,说是陛下正在和吏部侍郎议事。
吏部侍郎,也就是那位探花郎。
言生面无表情,后退几步,侧身。
表示自己在此等候便是。
那位探花郎,他的脑海里倒是还有些印象。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大臣都纷纷走出,王衍也进去通传。
等王衍出来,得了允许,言生才进去。
刚走进殿门,苏誉就迫不及待的拉过言生的手。
言生硬闯宫门一事,被他禁了足。
他总得做做样子,这三个月他见言生的次数屈指可数。
苏誉扶着言生坐下,凑过头去仔细看着言生的脖颈。
言生感受着苏誉的指腹在他的脖颈处游走,一言不发。
苏誉发出一声轻叹,眼神中是止不住的心疼。
“到底是留疤了。”
他拿过言生的手,在自己的手上拍了拍。
“那日你为何不去找太上皇和太后,非要以身犯险?”
这句话在苏誉心里已经压抑很久了,他一直都想问,但是怕伤了言生的心。
言生道:“陛下,去年因为我您和皇后娘娘闹出那么大动静,只怕我连门都进不去吧。”
苏誉陷于沉默,眼神躲闪,似乎不敢看言生。
那件事是他欠考虑,怒气上头之下,他竟忘了言生的处境。
言生不欲看苏誉难过,转了话题。
“小皇子这几日还好吗?”
提起苏络,苏誉眉眼间的阴郁瞬间消失,转而带着笑意。
“你是不知道,那小团子现在张开了不少,那双眼睛很像朕。”
“不对,是和朕一模一样。”
言生面露微笑,“陛下的孩子,自然会像陛下一些。”
说曹操曹操到,乳母抱着小皇子进屋来了。
乳母俯身行礼,将小皇子抱给了苏誉。
苏誉接过,看着怀里的小孩子欣喜不已。
他从桌案上拿过拨浪鼓,放在手中轻轻的摇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逗得小皇子咿呀呀的笑。
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很是讨人喜欢,小手伸在空中一直乱抓着。
言生在一旁看着也不禁心里开朗起来,这孩子不爱哭闹,很是乖巧。
苏誉将孩子递给言生,昂 了下头,“你抱抱他。”
“我?”
“嗯。”
苏誉对着他点头。
言生试探着,小心翼翼将孩子接过来。
他的动作很是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伤了孩子。
怀中的小苏络似乎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笑的格外开心。
苏誉见到这种情况也是意外,惊奇的看了言生一眼。
“你看,他多喜欢你啊。”
言生也是对怀中的孩子越看越喜欢,这孩子一直在对着自己笑。
苏誉刚开始抱着小苏络逗孩子玩的时候,小苏络估计是有些认生,一直哭闹个不停。
是后来见到苏誉的次数多了才变好的。
小苏络渐渐长大,已经会伸着小短腿跑来跑去了。
与此同时孟婉的身体每况愈下,越来越差,后来更是连门都出不去了。
太医院的太医全力诊治,仍是回天乏术。
可怜的小苏络抱着蹴鞠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意识里面,只知道见不到娘亲了。
他一直哭喊个不停,言生坐在他旁边一直哄他。
丧礼过后,苏誉下令让言生抚养苏络。
夜间言生抱着苏络,不停给他讲故事转移着他的注意力。
苏络哭的眼睛红肿,抽抽噎噎的,抱着怀里的蹴鞠球不肯撒手。
那是他娘亲给他做的。
“哥哥,娘亲还会回来吗?”
言生摸着他的头,道:“会的。”
“等娘亲办完了事情,就会回来找络儿了。”
小团子抽噎着嗯了一声,哭的浑身乏力,不知不觉间就缩在言生的怀中睡着了。
言生将他抱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眼神充满怜惜的看着床上的小孩。
脑海中不禁想起孟婉在两月前和他说的话。
“言生,我时日无多,只有络儿一个牵挂。”
“我会向陛下请命,我希望他能由你来抚养。”
“陛下对你有情,我能看出来。”
“你是个极好的人,所以我将络儿托付给你,还请你能够好好待他。”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孟婉当时的凄惨模样。
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躺在窗边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个黄色薄毯。
窗户是开着的,金灿灿的阳光披散在她的身上,安逸又凄凉。
“言生,我这一生短暂又悲戚。”
“进了宫,父母、兄弟、姐妹,我一面都不曾见过了。”
她的面上划过两行清泪,眼中是无限的追忆。
“还有他……”
“我连他是否安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