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馨将那天在妇幼保健院遇到荣飞夫妇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杨兆军。杨兆军正为贷款的事发愁,听的就有些心不在焉。妻子最后的几句话打动了他,“你说荣飞要收养那个女孩?嘿,他总干这种沽名钓誉的事。不过看起来这小子过的不错。”
杨孙在八八年搬了家,住进了单元楼。房子是旧的,结构不算好,二室一厅,建筑面积只有六十平。却令所有年轻人羡慕,像他们这种外来户能分到这样的房子没有高层的关注是不可能的。事实上这套房子确实是胡敢的关照,亲自给总务处打了电话,让杨兆军在空出来的楼房中选了一套。
别看杨兆军喜欢时髦,在房屋装修上还是看左邻右舍。地上就铺了浅蓝色一块块拼起来的地板革,去过邢芳新居的孙兰馨很想照着邢芳的家装干,但不知道那些东西多少钱,从哪儿买。她也不是个很要样的人,现在的房子已经让她满意,由着杨兆军弄吧。
收拾房子只花了二千多元。很多土木工程并没有花钱,都是杨兆军找修建处的“白干“了。利用理化计量处的废火yao桶做了个淋浴器安在了卫生间,解决了洗澡问题,稍有点洁癖的孙兰馨很满意,她不喜欢厂里脏兮兮的大澡堂,每次洗澡都很愁。现在不用愁了。
杨兆军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主要是北重自89年进入低潮,外贸的任务果如荣飞所言取消了,两伊战争在88年结束后外贸订单锐减,民品又没有成气候,几乎全线亏损,工厂立即陷入困境。胡敢决定大干民品,看中了高频管项目,决定上一条现代化的制管生产线和对旧的表处生产线进行大修,预算资金1200万,经过胡敢的亲自公关,部里支持30%,其余要企业自筹。去哪里自筹?只有动银行的脑筋了。财务处负责联系贷款事宜,胡敢将任务直接交给了杨兆军,命令他必须拿下工行,北重开户行在工商银行,不找他们找谁呢?
杨兆军是89年春节前升任副处长的,跨越从科长到处级的关键一步只用了两年时间,除掉已经离开北重的荣飞,杨兆军守着一个最年轻的处级人事记录。和他同时进入副处级的沙成宝因为年龄比他大一岁,无法享受此项殊荣。
北重官场将杨兆军当作了胡敢的亲信。事实上他就是胡敢的亲信。胡敢出差的费用都是杨兆军亲手打理的,胡敢的习惯就是将鼓鼓囊囊装满各种票据的信封让秘书交给杨兆军。然后杨兆军再将报销后的钱利用打牌的机会交给胡敢。签字的手续都是杨兆军代为完成的,没有胡敢的任何笔迹。
胡敢利用二年不到的时间初步完成了他的绝对统治。张昌君终于领教到胡敢的专权了,尤其是在人事上的专权。胡敢直接跟他说,党群系统的干部任免你拍板,行政系统的我决定。二年时间里胡敢撤换了60%单位的行政正职,副职就更多了。胡敢在党政联席会上的理由是干部调动可以拓宽视野,增强能力。中层干部在一个单位搞久了不好呢。最后的口气明显学了毛主席。
这样几轮调整下来,一批年老的中层离开了岗位,一批年轻的科级走上了岗位。其共性是他们都是胡敢看上的人,或者说他们都忠于胡敢。
张昌君和朱磊甚至王志文的影响在急剧消退中。张昌君作为胡敢曾经的“座师”,并不甘于退出舞台的中心。曾几何时,胡敢也算是“张派”的大将啊。张昌君所凭峙的更多的是部里的人脉,对于治厂的方略,他真的差胡敢老多了。当他将胡敢在行政上的专断汇报给部里,领导耐心地听完他的“告状”,说了一段话,让张书记彻底退居“二把手”的位子。
老张,你们厂正处于建厂以来最困难的时期。嚷嚷了这么多年的开发民品,军转民搞了好几年了,部里对你们的支持不算少吧?上了党组会的项目就有二个,投进去几千万,怎么样呢?像你们那个农机项目,卖出去的钱还不如投资吧?搞得现在连工资都不能正常发放了。朱磊同志为此降了职,你要知道,“五一”爆炸案不过是个引子而已。你长期担任主要负责人,有没有责任呢?现在的体制是厂长负责制,作为党委书记,就是要为行政保驾护航嘛。胡敢同志有魄力,有思维,有带领厂子走出困境的决心。撤换不称职的中层是必须的嘛。怎么能说到独断专行?难道搞个联合国,大家凭意愿投票,只要常任理事国反对,议案就否决,这样就算民主,就可以搞好企业?现在是非常规时期,你们是负重前行,必须团结一致,拧成一股劲。如果各唱各的调,企业铁定完蛋!班子十几个人在一起工作,是要有个核心的。这个核心就是胡敢同志------
张昌君书记悲哀地发现,胡敢在部里的影响已经超过了他。今年已经五十七岁的张书记从此退到“幕后”了。其余如卢续之流,试图与胡敢掰手腕的更是惨败而归。八九年春,胡敢调整了班子分工,负责经营的卢续被改为分管安全教育等杂事,离开了原来相对重要的岗位。胡敢一气提拔了五名厂长助理,其中就有计划处长赵宝莲。厂长助理都获得分管几个基层单位的权力,成为事实上的副厂长。在完成中层调整后胡敢再次按照自己的意愿调整了高层,当然任免班子成员的权力不在厂长与书记,对于他不喜欢的,暂时让他靠边好了。
杨兆军默默地注视着工厂的人事变更。聪明的他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在国企,如果想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首先要将自己变为政治家而不是企业家。你每天研究业务有什么用?看不清方向全是白扯。
孙兰馨带给他的关于荣飞夫妇的消息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他有更重要的事做。友谊不能空谈,友谊必须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孙兰馨不止一次的埋怨荣飞夫妇离厂时不表个态,至少应该请他们吃顿饭吧?我们现在看着的电视还是人家荣飞送的呢。
对此,杨兆军并没有多少内疚。在他得知胡敢对荣飞的态度后便做出了低调处理的决定。别人不了解胡敢,他杨兆军是了解的。胡敢看人首看“线”,是谁的线取决于细节,细节决定成败。荣飞是个有心计的人,在外面搞生意从来没有跟自己谈过。倒是显得自己比较傻,像结婚时一下子找来五辆轿车,如果没有社会关系怎么回做的到?可笑当时自己竟不去想。荣飞断然离开北重,是因为自己的保护伞没有了,如果卢续坐上厂子的位子,荣飞还会留在北重,或许现在都成为正处了。可是这家伙有想法,早早为自己铺设了第二条路。
欠了荣飞的情可以慢慢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债也可以慢慢来。当务之急的是贷款,如果贷不到这笔款子,老板的民品大计就要无限期推迟了。
晚上的牌局杨兆军去不了啦。原来打牌是打牌,现在打牌是政治。不是胡老板的人你能上那张牌桌吗?杨兆军只是感到自己的钱越来越紧,每月留五十元零花真不够,上个月的工资干脆就没交老婆。孙兰馨不是小气的女人,但也为此说了话。你每月不到二百元的工资,一分不交家里,难道还要我养活你?钱去了哪里,全输在牌桌上。最近手气不旺,没办法。
关键是贷款卡在了信贷部。那个姓毕的信贷员已经摆平了,资料摆上信贷部主任吴厚川的案头。吴主任一直推说工作忙顾不上审,今晚好不容易约了姓吴的吃饭,这回不用他打头了,700万的贷款总会计师是必须亲自抓的,胡敢表示等将吴厚川一关攻下,他亲自出面跑印行长。印天是市分行主管信贷的副行长,最终的放贷需要印行长的签字。
郭庆阳是八七年调入北重的总会计师,为人沉稳。大概因为是外来户的缘故,郭总很低调,对财务处的工作很少批评。这次贷款的前期跑银行都是杨兆军负责,郭总只是把握总体进度。杨兆军感到吴厚川属于那种油盐不进的主,胡敢曾授权杨兆军行贿吴厚川,但送礼是一门学问,杨兆军从那个小毕口里打听吴主任喜欢收藏,于是给吴厚川花了八百多元买了一个据说是元代的口径约50cm的青花磁盘,盘内绘多层青花纹饰,盘心边缘环以卷草纹一周。盘外壁为缠枝莲花八朵。盘底写着至正元年字样。至正是元代的最后一个年号,杨兆军其实不知道这玩意的真假,送过去时吴厚川感兴趣的把玩许久,最终拒收了。对于今晚的饭局,听说是总会计师出面,吴厚川倒是答应了,对杨兆军说,你们是大厂,级别高,免得让你们总会说我架子大。正好一些话在酒桌上也可以谈。
地点是吴厚川指定的,设在了东城的花园酒店。害得郭总与他早早乘车离开北重,总不能让客人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