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黄天送荣飞夫妇去参加教育局的宴会。
荣飞与邢芳赶到饭店时,邢芳的校长副校长及教育局的一帮人就等在楼下。这让邢芳感到不好意思。她从见校长都感到发怵一跃变为要校长降阶相迎的贵宾还真是不适应。荣飞却在等候的人群中发现一个熟人,老同学曹俊斌。
至少有二年未见曹俊斌了。这小子比在学校时胖了许多,小肚腩也挺起来了。“俊斌是你?你小子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调教育局了?”
“我是来凑热闹。我叔怕请不动你。如果你不来,我就准备去家里抓你来。”曹俊斌握住荣飞伸过来的手,眼神一直瞟向荣飞的座驾,传说中的顶级豪华车。看来表叔说的都是真的。
“荣总是吧?久仰久仰。”为首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镜后面射向你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精明。他就是北阳市教育局长王东亮。
“不好意思来晚了,王局是吧?我们进去聊吧?外面有些冷。”荣飞抱歉地说。
“不晚不晚,我们也是刚来。我们进去谈。”
一行人簇拥着荣飞与邢芳上楼,进入预定的包间。王东亮将教育局与三中的领导一一介绍给荣飞。教育局来了一个副局长和一个科长,三中的正副校长都来了。王东亮要推荣飞坐正席,荣飞说今儿不说职务,再说我跟各位比也没什么职务,就是个个体老板嘛。我们还是按年龄来,王局你就别客气了。
最后王东亮坐了主席,荣飞坐了主宾的位置,挨着他的是曹俊斌。邢芳则被拉到了另一边,挨着校长马志伟。黄天没有跟进来,他就在大厅散座用餐了。
酒过三巡,话题就打开了。马志伟是个秃顶“地中海”的男人,胖乎乎的面孔像是尊弥勒佛,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主。彼此介绍后马志伟拉着荣飞的手连说久仰久仰。接着便一个劲地夸奖邢芳如何有能力,弄得邢芳不好意思。而王东亮则恰到好处地批评马志伟不懂得使用年轻干部,像小邢这样的好苗子就是要放手锻炼,早日成才嘛。
荣飞对这种居高临下的官场口吻内心反感。他很想对王东亮马志伟说,怕是我媳妇要辜负领导的期望了,她绝不是当领导的料。而且,我也不需要她在外面打拼。按照他本来的性格,他会告诉他们,别以为给老婆个教导处主任甚至副校长就能让我乖乖地听话。但现在的他对官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官员们很多时候也是无奈,谁活着都不易啊。
“马校长,您这样说可是损害我的利益。以后我在家里的地位怕是要直线下降喽。”用一句玩笑话打断了马志伟唠唠叨叨近乎肉麻的恭维。
“哈哈,荣总真会开玩笑。小邢老师当然要做好荣总的后勤保障工作。这次来想跟荣总商量个事,教育局人员老化严重,局里有意从基层调一批能力全面的干部充实局本部。小邢哪,愿不愿意去局里工作?”王东亮笑眯眯地说。
“挟持人质吗?”荣飞在肚里暗骂一声,但脸上却笑眯眯地说,“谢谢王局了。但我是了解我媳妇的,她喜欢教师职业,若兼职教导处帮马校长分担一点事务性工作是可以的,若是到局机关就高看她了。其实我不在乎她的那点工资,她上班也不为工资。我这样说王局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不过小邢是我们教育系统的人,荣总就是教育系统的后盾。您这个联投董事长可不能忘记咱们北阳教育局啊。王局长笑眯眯地端起酒杯,“早听俊斌说起你在大学的事,可一直不知道你竟是联投的创始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荣总未过而立即创下如此伟业,真令我们这些中年人汗颜哪。荣总,我是直性子人,今天请你来是有求于你啊。联投的基金会不能将目光只盯住南郊啊,市里的学校是不是也给些关心?比如三中,教学质量在全市算是上中游,要想晋升为省重点中学,硬件环境是一定要改善的。马校长可没少跟我哭穷。但经费实在是有限啊。他不好意思跟你讲,我是他的主管,我就厚颜相求了。”
“王局客气了。联投设立基金会面向教育已经说明了联投的态度。不过基金会有很严密的章程,今年的资金流向及额度已经确定了,怕是不好改。额度小的话可以考虑,大了就难了。明年可以考虑市里这一块。我必须这样说,联投基金会只是表明应有的社会责任,哪里能帮上王局什么忙?王局可别给我戴高帽子。那样很头晕的。马校长说的语音教室花不了多少钱,我答应了。”
“哈哈,只要有荣总这句话就足够。有小邢在我们这块,基金会的情况是知道一些的。南郊区将基金会的同志当成了上帝,可解决他们的大问题了。傅家堡乡的几个村都列入了资助对象,农村的办学条件一跃超过了市里的一些小学,而且一些积年拖欠得到了解决,算是帮了我这个局长的大忙!”王东亮站起身,给自己的杯子倒满,“荣总关心教育,不惜拿出上千万资金帮助我们,这杯酒我代表全市的中小学教职员工敬你了。”说完仰脖一口干掉了。
这话非常冠冕堂皇,荣飞只好也陪了一杯。
教育局来的那位副局长是个女士,姓肖,“啊呀我可从来没见过王局这样喝。我陪上我陪上,”说着也给自己倒满酒,“马校长,邱副校长,我看你们是不是也一块儿敬荣总一杯?”
这个提议当然得到了热烈的响应,荣飞只好陪着喝了一大口,随后肖副局长又敬邢芳——邢芳不懂礼仪的毛病暴露了,她竟不知主动敬她的领导们,不过现在已不是缺点了。荣飞替邢芳喝了,理由是她身体不许可,记忆里邢芳的身体在生育鹏鹏后急剧恶化了,诸病缠身,一直到中年病逝,撒手人寰。
荣飞的举动却感动了在座的诸人。尤其是曹俊斌。
曹俊斌骨子里是正义感很强的人。当年张昕的事对荣飞一直有看法,认为荣飞耍了人家张昕。荣飞结婚他都没去,更没有见过邢芳,总觉得荣飞一定会找一个比张昕更漂亮的老婆,但今日所见并非自己的想象。端庄大方,但绝算不上美丽。立即摧毁了他原来对荣飞的看法。他仍在东城区财政局,几年的机关生活将锐气磨掉不少,理想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荣飞的现况其实是从王东亮那里得知的,那天他正好去表叔家,听下属给他汇报联投基金会的事,说到了荣飞,曹俊斌便插话说这个人是我的同学,从高中到大学的同学。表叔很详细地询问了荣飞的过去,说你这个同学可了不得,不仅生意做的非常大,而且在北阳官场上的人脉深厚。表叔严厉地批评的他,你真是越活越回来了,有这么出色的同学竟然不来往?他在高小山那儿替你说句话可比我管用的多!
曹俊斌当然想进步。区委书记高小山是完全掌握他命运的人,混了几年,就算是有表叔的面子,不过才当了个股长。他想起八九年花园酒店的那次,就是纺织厂财务科请他吃饭的那回,他不能断定隔壁与高书记谈笑的是否就是荣飞,他也没有专门核实。现在看来真是了。
什么时候荣飞搞成了这样?竟然让在北阳呼风唤雨的表叔如此折节下交?曹俊斌在酒席后拉了荣飞去一楼的茶座喝茶,这是表叔事前吩咐过的,曹俊斌硬着头皮接受了这样的任务。在知道荣飞如今的情况后,他有些发愁与荣飞的单独交往。在张昕的问题上他是得罪过荣飞的,连没心没肺的话都骂出来了,从85年后好像就再没有与荣飞发生过交集了。表叔如今是他工作上最大的靠山,表叔的话他不可以反对。而且,荣飞还是在高书记那里说得上话的人。好在刚才在酒席上荣飞对他毫无架子,单独与他干了好几杯,完全表现出老同学间的情分。
在物欲横流人心浮躁的如今,贴近权势贴近领导是大多数人的做法。但有一种人内心惧怕与“领导”交往。总是尽可能地很谨慎地躲在领导的视线之外。曹俊斌骨子里就属于这样的人,他内心也想着升官,因为升官就能带来一切想要的东西。但他又惧怕与权势人物交往。他这个企业股在财政局也算实权单位,在这个位子待久了,心态变化很多,深刻认知到只有位子的上升生活才能尽快地变化。就像下拨经费,给谁不给谁他说了不算,但先给谁后给谁却是可以做主的,这就是非常大的权力。有这份权力在手,东城的企业领导见了就得客客气气。
品着龙井,曹俊斌决定不提过去的过节,“荣飞你真是发达了,大奔都坐上了。你可得拉兄弟一把。”
荣飞喝了不少酒,也想跟曹俊斌聊聊,吩咐黄天先将邢芳送回家,他没喝茶,而是要了杯冰凉的矿泉水,“俊斌你的变化蛮大啊。”
“是啊,肚子都鼓起来了。”
“不是说你的肚子,而是说你的,怎么说呢,你原来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原来那帮同学中,你是理想色彩最浓的一个。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高书记你认识吧?”
“高小山?算是认识。怎么了?”其实和东城区的领导们一直有来往,自制氧厂搬迁结识后一直保持着联系。
“据说局里要提拔副局长,我算一个候选,如果报上去了,决定权基本在区委------”
“哈哈,好事啊。副局算副处?你小子可以呀。这才几年?混到局级的候选了?”
“什么副处。副科!别忘了我那可是东城区的财政局。”
“哦,我知道了。”荣飞似乎想起了别的事情,有些走神。随后不再说工作上的事,倒是聊了会高中的老师同学,因为高中不是一班,荣飞说的一些人曹俊斌根本想不起来了。等黄天回来,荣飞便匆匆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