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晚,程恪和新任市长杨百鑫在北阳宾馆宴请荣飞和隆月。
北阳宾馆坐落在北阳市东西向的中轴线中山大道上,旁边即是北阳最大的市内公园中山公园。宾馆的环境是很好的。但建于七十年代的宾馆硬件设施有些落后了,虽经几次装修,除掉环境优美外,确实无法与市内新建成的几家豪华酒店媲美。胡友荣当家时,程恪一般不去北阳宾馆,而是选择市内条件好的几家酒店招待客人。自紫薇开业,市府重要的宴请有时会在紫薇。为此胡友荣曾批评市政府摆阔气,耍排场。指的大概就是这件事。
程恪升任省委常委兼任市委书记。市委市政府的活动又回到了北阳宾馆。
“程书记,杨市长,北阳宾馆是不是该大修了?”荣飞当着杨百鑫的面,只能正式称呼程恪的官衔。
“行啊,你这个阔财主出一半钱,杨市长就把北阳宾馆彻底翻新。”程恪心情很不错。
荣飞苦着脸说,“您就饶了我吧。联投花钱的速度太快了。哪里有钱孝敬您和杨市长啊。”
“哈哈,你这个大财主也有哭穷的时候?这可是新闻。”程恪很少这样开怀大笑。
酒席开始时,程恪的第一杯酒敬了荣飞。
杨百鑫知道程恪与联投的关系深厚,也有传言说胡友荣离开市委书记的宝座不完全是年龄的原因,更多的是受到了联投的逼迫。但是现在,堂堂的省委常委将第一杯酒敬给了一个不足三十岁的青年,如果不是杨百鑫知道些内幕,绝对要让在场的惊掉眼球。
看样子程恪确实欠了联投的情啊。杨百鑫想。
“哪敢。我敬程伯伯,恭喜程伯伯了。”荣飞站起来先干为敬,在这种场合,改变称呼似乎更合适。
“也敬我们北阳最出色的女企业家。”程恪的第二杯酒敬给了隆月。隆月站起来回应。
“坐下坐下。”程恪也喝掉杯中的茅台,“酒无好酒,我和杨市长请你二位,你们可得有心理准备。”
荣飞再度一脸苦相,“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咱们只吃饭,不谈工作好吗?”
“哈哈,你敢来就说明你有准备了。”
“杨市长,我敬您,希望您多关怀联投。”隆月不失时机地照顾杨百鑫。
“客气了。王林同志跟我很熟的。当初他在北阳任职就认识了,当时他可是最年轻的副市长。就是隆总您也是全省企业界赫赫威名的女强人那。应该我敬你。”
程恪与省内最大的民企首脑的聚会不避杨百鑫,让这位新鲜热辣的市长大人感到舒服。虽然从省委副秘书长平调市长,杨百鑫深为满意。毕竟一市之长的权力不是省委副秘书长可比的。杨百鑫最担心的就是程恪可能的强势。程恪敢于和胡友荣分庭抗礼,如今上升一步,要压制他这个市长易如反掌,怕是他没有程恪在市长任上的实力跟市委书记叫板。
杨百鑫认识荣飞很久了,但今年以来才感觉到这家私企可怕的实力。无疑,麒麟的上马让联投真正进入中央的视野。G省和北阳拥有联投这样的企业对于他这个市长真不好说是福是祸。
“今年市里要办几件大事。第一就是北临高速的建设。你许诺的二个亿资金在年底一定要到位。财政的这个缺口联投要补上。”
荣飞放下筷子,“书记大人,且不说联投能不能挤出这两个亿。市里怎么还这两个亿?您可别学着我那位老师,卖给我几个破厂子,还讹去我几千万。”
“北新的事我们不管。这两个亿都是你赚北阳的钱,不还给北阳怎么能行?当然,我俩也不会打土豪。具体怎么还,你可以和杨市长商议,具体事我是不管的------”
“程书记,如今您虽然是省委领导,但还是市委书记,怎么能说北新的事您不管呢?”
程恪没跟荣飞扯,“我说第二件。北阳纺织厂的问题今年必须解决。百鑫同志,这本是市府的工作,但我可以推荐一个人,就是这小子。联投应在纺织厂改制上发挥其重要的作用。别跟我说明华服装跟你没关系------”
北阳纺织厂还在不死不活中,简直就是资金的无底洞了。胡友荣既然离开了,程恪下决心解决该问题也是正常的,但还是要依靠联投啊。杨百鑫心里叹息一声。
“杨市长,如果市里将北阳纺织厂现有土地的开发权无偿交给联投,联投可以促成明华服装与北阳纺织厂的合资。两年之内,我还您一个现代化的盈利的纺织厂,而且东城将出现北阳最时尚的住宅区。当然,需要市里出台相应的政策------”程恪提到这个问题,荣飞之前已有基本的考虑,于是正色向杨百鑫汇报。
杨百鑫动心了。市里不出一分钱,解决掉一个老大难厂,还换回一个崭新的住宅区------“荣总------”
“您叫我小荣好了。”
“荣总,明华不追求控股纺织厂吗?”
“不一定要控股。但必须说服明华的股东会,他们的制度非常严格。”
“那纺织厂的债务呢?”去年纺织厂发生稳定问题后,杨百鑫看过纺织厂的资料,对纺织厂的巨额负债(主要是银行负债)印象深刻。
“大部分负债可以转入联投,我指的是银行债务。也可以用联投注入高速公路的资金来冲抵------”荣飞看了程恪一眼,又和隆月交换了眼神,“联投毕竟是企业,而且是股份制的民营企业,我从来不隐瞒联投追逐利润的目的。第一,纺织厂的资产评估要由我们和市里共同确认的评估机构来操作,以此作为明华服装合资的基础。第二,联投的收益将在那块土地的开发上作出补偿。为此,联投获得的开发权应包括纺织厂住宅区的一部分,具体的讲就是平房区。大约平方米,和生产区合在一起交给联投开发。在平房区居住的居民,大都是纺织厂的职工,由市里出面组织拆掉那片棚户区。联投承诺按照建筑面积计算,在新房建成后给予适当比例的补偿。”
这些老套的拆迁技巧在后世简直不值一提了,但此刻提出来还是让程恪和杨百鑫眼睛一亮。
“你的意思是在原址上建好房子后对拆迁户在面积上给予补偿?”杨百鑫问道。
“是的。这需要市府出台政策给予背书。而且,拆迁容易发生问题,联投可没有政府的公信力------”荣飞想了想,“联投还可以承诺,那片土地,联投不仅盖房子,而且还会建设公共绿地和街心公园,保证它的环境是一流的。这部分产权,联投将无偿移交市里。”荣飞想了想,“拆迁纺织厂的棚户区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市政交通方面的规划------”
程恪心中一动,纺织厂毗邻建设北路,这条北阳南北向的主干线到纺织厂形成一个死胡同。纺织厂搬迁并将纺织新区拆除,建设北路就可以打通了,往北接上东西向的迎宾街。对于改善北阳交通将是一个非常有力的举措。
杨百鑫也听懂了,和程恪交换个眼神,“不错,确实如此。”心里感叹,这样的点子说穿了毫无技巧,可是规划局建设局做的市政改造方案硬是没有提出来。估计都对纺织厂的厂区和住宅区遮住了眼光。没人敢想着将纺织厂搬走,即使搬走厂区,大片的住宅区也让规划局的人望而却步。
“好主意。”程恪眼睛放光,“就这样说定了。杨市长,你是不是让规划局等单位介入进来?”
“好的,我抓紧安排。”
程恪早已对城市改造有着迫切的渴望。每次去沿海大城市出差都会感叹北阳基础设施的落后。但测算资金又没有实力大兴土木。改造不同于兴建,今天谈纺织厂改制,意外地打开了以前没有想到的路径,“为了你的点子,我再敬你一杯。”
“程伯伯客气了。”荣飞抢先喝掉自己杯中酒。
话题转回联投,程恪问起联投今年的盘子,荣飞概要地做了汇报。饶是荣飞做了保守的估计,联投旗下投资最大的麒麟和新都都没有产出,但营业规模仍让杨百鑫惊心,北阳或许只有北钢可以与联投相比吧,但北钢是冶金部的企业。
因为谈到了联投,“是不是为联投重新派个书记?那位田大书记不适合企业的工作。”隆月直截了当地说,她对田瑞山实在是烦透了。
田瑞山告状的事情在座的两位政府高官都心知肚明,隆月提出的要求让程恪感到为难,这样会不会助长联投的骄横之气?“是不是因为田瑞山告了你们的状?这样可不好。”程恪亮明了态度。
关于撤换党委书记的提议隆月并未与荣飞商量,此时突然提出来让荣飞稍感不快,但必须保持联投高层的一致,“隆总并不是因为他告状,而是其工作作风问题。这个为我们派驻的书记大人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待遇就是迎合上级的口味,对于建立基层组织正确引导联投员工的思想动态基本不予考虑。说穿了,他是做官来的,不是做事来的。”荣飞稍微停顿了下,“联投从来欢迎政府的监督与指导,绝没有别的意思。”
“这个要求我暂时不能答应。”程恪说,“瑞山同志的缺点我们可以指出,他的错误你们也可以批评。但因此撤换就过了。荣飞你要相信,每个人都会变的。”程恪认为这是荣飞的主意,所以话题只对着荣飞。
荣飞点头。其实胡友荣离任后田瑞山已经不足为虑了,程恪至少现在不会站在联投的对立面。失去支持的田瑞山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
“还有一件事,”程恪慢吞吞道,“谢蔚山贪贿案已经定性,你说的金条确实有,与此案关系没有直接的联系。所以------”
“我明白了。能不能让我看看家传的东西?主要是不想让祖母留下遗憾,她已经是八十五岁高龄了。我想法子买黄金重新按照老样子铸出来。”
“这个应当没问题。”程恪答应道。他知道荣飞对祖母的感情,“我跟纪委打个招呼吧。”
“麒麟投产的时间还定不了?”杨百鑫问道。他担任市长,经济增长的担子立即压上来,麒麟是预计增长最快的部分,晚一天投产的损失都是巨大的。
“情况是这样的,轿车制造的难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整车的工艺问题,车身制造需要的薄板北钢都无法制造,目前只好买上海的产品,技术人员仍然心存疑虑。另外是一些重要的零部件外协进度滞后,比如中控台,是在重庆定的,送样两次都不合格。我们的态度是宁可晚一些,也要将已经发现的问题解决,不想凑乎。还有大量的零部件的进度不一。我注意到汽车杂志对麒麟的批评,质疑一家完全自主技术的民营汽车厂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决心杀出一条血路,外国人有上百年的技术沉淀,我们的起步晚,但不等于中国人造不了汽车!麒麟搞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我们有信心拉平差距!”
荣飞的这番话斩钉截铁。
汽车是一个国家工业水平的标志。汽车带给国家的不一定全是繁荣,也有莫大的烦恼。记忆里自己生命结束的时候,汽油的价格绝不是现在的一块多一升,而是涨上了六元。北阳的交通已经非常糟糕了,更不要说首都了。北京昔日通畅快捷的三环路成为了一个偌大的停车场,小区一个停车位的售价已经是数万元。闹市区开车不如骑车快已是事实。尽管有着如此多的缺憾,但是它毕竟加速了人们生活的节奏,让更多的普通中国人享受到有车一族的方便快捷。
更重要的是大量的劳动者的血汗积累被外资公司夺走了。就自己的印象,所谓用技术换市场最终成为一个笑柄,一些合资公司连清洁工具都从国外进口,我们除了提供最原始的劳动还有什么?那些生意兴隆的合资企业从国内赚了多少钱?在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中,我们只是占据了最末端的位子,如果不是他们看中中国的庞大市场和过于廉价的劳动力,他们会将厂子设在中国吗?不仅是汽车,马上就要火爆起来的手机业也是如此,想想梦境中朋友们的手机,有几个是纯正的国产血统?一笔生意赢利了,总不能说都是双赢,那么输家在哪里?如果那些利润和税收都留在国内,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会不会劳动者的收入能够得到有意义的提高?在思考汽车合资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时,荣飞深切地感觉到联投制定相对高薪的策略是正确的。
会不会造车和造不造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这就像有车的人步行上班是锻炼身体,无车的人步行上班是无奈啊。
我可能无法扭转历史的走向,但我要试试能否让未来变得更合理一些?提到麒麟,每次都会涌起一种难言的悲壮。或许它只是过眼云烟,很快被人们所遗忘,或许今天努力建设的麒麟汽车城,将来会在隆隆的炸声中被彻底摧毁,但我一定要试一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