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馨出差回来已近下班,没有去向领导汇报开庭情况,直接就回家了。今天在西城法院开庭审理一起经济纠纷,北重拖欠新维公司材料款一案,案情并无争议,关键是北重无力偿还,法庭并未当庭宣判,建议原被告双方再好好谈谈,争取庭外和解。新维提出了和解的方案,要求在二周内归还欠款的一半(总计欠款1140万元),余款在半年内分五次归还。但这个条款孙兰馨却无法接受,因为这与公司的底线相距甚远,公司交代的底限是第一次归还100万,以后每月还30万。孙兰馨也不敢将话说绝,在争取无效后对新维公司的代表说将他们的要求跟公司领导汇报后再联系。
新维只给了北重三天的时间。
去他妈的三天,愿咋办咋办吧。估计公司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孙兰馨望望办公楼,心想汇报也是老生常谈,不过是希望将还款期延长,首付降低而已。于是让司机将自己送回了家。
或许分立破产后就会好,但愿。
孙兰馨2000年换了面积130平的大房子,因为杨兆军的职务,楼层是优先挑的,按照北重最高的标准进行了精心的装修,生性勤快的孙兰馨总是将新居整理的一尘不染。
杨兆军和上高中的丫丫都不在。孙兰馨花了十五分钟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屋子,用家里的座机给杨兆军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回来了。杨兆军问了开庭的情况,虽然他不管法律事务,但身为总会计师,最终的资金问题却要他来筹划。得知没有当庭宣判,杨兆军不再追问,说他晚上有饭局,不回家吃了。
杨兆军不回来,女儿的晚饭从来都是在学校吃。孙兰馨也就将就对付了。她只省自己时,反而变得懒惰起来,从冰箱里取出一袋牛奶,倒进杯子里放在微波炉里热了,找出两块烤馒头片,晚饭就这样对付了。然后她打开电脑,在电脑上敲出今天的开庭汇报,明天好将报告交上去。
在敲这份报告时,孙兰馨借用了已有的模板,也就是说,这种报告不是第一次写。进入新世纪,特别是近两年,孙兰馨再也不用喊无事可做了。长期积累的问题终于爆发,北重官司缠身,九成都是被告。她这个法律顾问总算有的忙了。
算算自己来厂二十年了。除了最初那几年沾了军品任务多的光,职工待遇比起周遭还有些优越感,自90年代后北重似乎一直在困难中挣扎,不死不活的。这个曾经令人羡慕的军工大厂也越来越失去她的魅力。对于一般的员工,薪酬是最主要的因素,为此,北重流失了大批优秀的人才。离开北重的那批人中,不乏在外面创下轰轰烈烈的事业者。自己多次打算离开,总是受阻与杨兆军,而自己又实在不愿意放弃婚姻,因为她晓得,一旦自己离开他,这段婚姻就完蛋了。那样对丫丫是不公平的。
于是就这么收着。胡敢下台后李大志在厂长的位子上干了六年,一直干到2000年改制,工厂整体改制为国有独资的公司,李大志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重新“组阁”,杨兆军终于进入了公司班子,担任了他最擅长的总会计师。而随后李大志就调走了。
李总的那几年厂里的风气比胡敢好的多,免掉一批马屁精和窝囊废,提拔了一批能力和操守都不错的干部,从部里挖来不少项目,继续对厂里越来越落后的基础设施进行改造,设备水平提高了,产品结构和销售规模却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军品任务依旧不足,民品的发展速度跟不上形势的要求。而且,李大志申请来的改造项目中资金有国拨的,但至少一半是自筹的,自筹的资金当然来自贷款,所以一系列的技术改造让北重的负债越来越高,财务成本越来越高。厂里还是没有翻身,还是在艰难中度日。集团公司将旗下的企业分为几类,北重这个G省最大的企业却被列为最差的一类——解困型!
解困,解困,何时才能熬到发展型?
北重没有实质性改变,但孙兰馨的生活却有了实质性的改变。杨兆军进入公司领导班子,薪酬水平一下子提高了数倍,他是总会计师,拿总经理年薪的80%,比其他副职领导的薪酬要高10%。房子换成大的,生活也彻底改变了。
丫丫上高中后转到了市里,子弟学校的教学质量实在不敢恭维,在子弟中学上初中时丫丫的学习也算不错,基本上在年级前二十名,班级的前三名,但参加统一的中考,成绩竟然距重点中学录取线差了十一分,这可不是小数字,三分之内要交一万元,三分至十分为二万,超过十分每一分加二千元,这就是行情。杨兆军跑了一气也没有跑下来,灰心了,说干脆就在子弟学校上吧,上面已有政策,很快子弟学校就会移交地方的。等移交了地方,资金和师资力量都会得到加强的。
孩子上学是头等大事,孙兰馨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做实验。所以她坚定地要为丫丫选一好学校,不管花多少钱。市里有几所重点中学,靠近北重最好的学校就是七中。她跑了几次七中,且不说花择校费多少,关键是丫丫的成绩不能进重点班。实在不甘心,于是找了邢芳。
早就闻听邢芳在教育口的面子极大,孙兰馨也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邢芳一个电话打过去立即搞定,她这边还没动,七中主管教学的副校长亲自登门来领孩子了,择校费一分钱没有花还被分配进了尖子班。
再次证明北重的领导离开厂子便什么都不是了。幸亏自己一直与邢芳保持着友谊,幸亏邢芳不是那种不认老友的人。
当邢芳的电话打过来,问她在不在家。孙兰馨心说真是地邪,这儿正想她,电话就来了。在家,当然在。你在哪儿?邢芳说她就在楼下。是吗?等着,我马上下去。不用了,我们已经上来了。
孙兰馨没想到荣飞也来了。这让她很意外。
“啊呀,真没想到你会来。”孙兰馨对荣飞说。
“不欢迎吗?”荣飞微笑着说。
“哪儿啊,你是大忙人,怎么会有时间来寒舍?”
“哈哈,你这屋子可比我的漂亮多了。兆军如今是北重的领导干部了,我是来拜见杨总的。兆军不在?”
“哼,不带这样讽刺人的。他有个饭局,我这就打电话给他。”
去年丫丫升学的事后孙兰馨和杨兆军商议着感谢邢芳。但杨兆军有些顾虑,物质上的谢意对人家已毫无意义了,杨兆军不止一次跟孙兰馨猜过荣飞的身家,杨兆军对联投的格局比孙兰馨深的多,结果无法肯定,但至少荣飞个人拥有的财富已经是个天文数字,更不用说荣飞的社会地位。拿什么感谢?什么都拿不出手啊。孙兰馨知道杨兆军有心结,不愿意去荣飞家里了。事情就这样搁下了。好在孙兰馨和邢芳以及单珍每个月总要在一起坐一坐,邢芳住院检查或治病时孙兰馨也曾请假照顾过邢芳,算是保持了女人间相当不错的友谊。
杨兆军果然马上答应回来。
“他立即回来,应酬太多,正好是个解脱。对了,你们吃饭了吗?”孙兰馨问。
“吃过了。不要忙乎了。”荣飞摆摆手,“丫丫上晚自习吧?学习怎样?”
“还行,上个学期是年级三十七名,这个成绩应该可以上一本。就看能不能保持。你家鹏鹏呢?”
“别提了,都是他惯的,我越来越说不动了。有他撑腰,怕我什么?”邢芳看看丈夫。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或许鹏鹏真的不需要追求什么成绩,什么名校,但孩子在求学期间,上学是证明他的学习能力,就算将来接你的班,你也应该让他好好念书。证明他自己。”孙兰馨正色道。邢芳不止一次抱怨过荣飞对儿子的纵容,这或许是邢芳对丈夫唯一的不满。
“我可没想着让他接班。哈哈。”荣飞笑道,“我是对应试教育有些看法而已。”这不是一两句就说得清的事,邢芳都不理解,孙兰馨又怎么会理解?
“应试教育是有问题,能怎么办?难道你放下公司的事专门教育儿子?邢芳跟我说过几次了,我觉得你有些宠孩子了。像你这样的家庭,宠爱恐怕不是好事。”孙兰馨给荣飞泡了茶,“丫丫班里也有一个私企老板的孩子,丫丫常跟我提起,羡慕的很。别让鹏鹏跟那个炫富的一样了吧------”
“谢谢你,我心里有数。”荣飞微笑道。
孙兰馨洗了水果,泡了茶,刚弄好这些,杨兆军就回来了。
“真没想到你来,赶紧回来了。”杨兆军跟荣飞握手。
“客人呢?丢下人家了?”
“税务来检查。我说你来了,翟局放我赶紧回来。”杨兆军嘴里有酒气,估计已经喝了一气了,“有财务处陪着,没关系。”
翟局是谁荣飞并不知晓,“兆军,我来是跟你打听北重分立破产的事,这事你参与了吧?”
“参与了。我是领导组的副组长,财务是大头嘛。咦,你怎么问起这事?”
“那就好。我看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行,到书房吧。兰馨,将水果和茶端过来。”
“不用,我自己来。”荣飞端起杯子,跟杨兆军到书房深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