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江南草长莺飞的季节,田玉随父母来到苏州相亲。
女儿的婚事以前是田家父母深埋心底的顾虑,随着田玉的年龄逼近三十,这种顾虑变为了梦靥。田父一位生意上的伙伴偶尔谈起自己儿子的婚事,他的曾留学澳洲的独子被他强行召回了国,希望让儿子接家族企业的班,但性情闲散,不愿做事。同病相怜的两人猛然意识到两人的子女或许就是良配,无论从家世、年龄、学历还是外表都显得那么般配。至于性格,现在是物质至上的时代,合得来或合不来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田玉不忍让父母伤心。她已经感受到父母对她婚姻的关心,那是父母与生俱来的一种责任,总要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开枝散叶,为人父母者方能卸下身上的重担。
既然父亲希望她见见那个人,那就见吧。现在毕竟不是一百年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的婚姻只能出现在文学作品中。成不成不是自己一句话吗?
前年冬天从北阳回来,向父亲说起了北阳“1025”案件的传闻。没想到父亲竟然对事件颇为关注,得知女儿曾在荣飞妻姐家用餐,父亲叹息良久,真想见见这个荣董事长啊。说他上海有个朋友就是联投一个下属机构的干部,曾托那位朋友“盗取”过其全套的规章制度,家里那个小厂子现在人事、财务、营销上的一系列的制度都是抄袭人家的,那些制度我仔细研究了,真是别有天地啊。管窥联投,足以看出那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公司!联投创立不过十几年,做一行成一行,简直不可思议!咱这个厂子搞了二十多年了,基本上还在原地踏步------你有空读读,算了,你不是干这个的------父亲叹息良久。
春节过后,父亲拿到一本小册子,日夜捧读,其态度之虔诚,仿佛科举时代应试的学子,母亲笑他,他将那本小册子给田玉,“反正你也没什么正事,你看看吧。虽然是讲企业管理,但更是教人根本啊。”
《我们为什么工作》。封面上印着内部资料,没有定价,作者落款为荣飞。
田玉一夜未睡,将这本不足十万字的小册子读完了,心中羞愧万分。
为自己的走过近三十年的路,为自己自以为新朝潇洒的生活方式。
工作不只是人生的保障,更是人生的目的。工作态度决定工作水平,工作水平决定人生成就。无论是组织还是个人,只有付出大于所得才是正常的,应当的。
这是田玉自己提炼的心得。
全书没有空洞的说教,而是一个个生动的案例组成。全书那些吸引她着迷的案例80%均为联投发生的故事,其余20%为国外企业家的故事,有名有姓,有时间,有单位,妙趣横生,让人欲罢不能。既有如雷贯耳功成名就的企业家的故事,也有一般的员工的事例,无论联投还是外企,特点是全为作者自身所经历,那些生动的事例也折射出作者本人的为人。
像他那样的人生,该是何等的多姿多彩!
可是自己一直过着寄生虫一般的生活。写几篇小文,稿酬不够自己一趟旅行的,向父母要钱还那么理直气壮,父母的钱不就是给我挣的吗?
那个春节,田玉一直在家里收集联投的故事。更多是收集荣飞的故事,信息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透明,一条消息可以串出无数的链接。她很想看看他的模样,到网上却找不到一幅他的照片。一则消息引起她的注意,感觉到这件事不可能不刊登在主要的大报上。那是总书记视察麒麟汽车的消息。于是跑到市图书馆借出陈年的旧报,从那些九四年的报纸上找到荣飞陪同总书记视察的照片,看上去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青年,没有系领带,很随意站在总书记身边正向总书记讲解着什么,总书记双臂环抱,微笑着倾听。真是年轻啊,如果在街上看到他,谁会想到竟是麒麟汽车的董事长呢?
田玉一面收集着荣飞的个人资料,一面密切关注着北阳爆炸案的后续报道。当然还有自己的好朋友王志敏的消息。事件发生的诱因是因为北阳一家军工企业政策性破产而起,那家企业的土地还是落入联投旗下的陶氏建筑囊中,3月17日,《经济日报》头版报道了陶氏建筑兴建廉价房的消息并配发了
但一直没有看到关于王志敏家人的消息,似乎还在审理中。4月12日,潜逃在外近一年的临同高速案疑犯金宏森在呼市落网。此人曾在云南干了一段时间保安,由于能力出众,还当上了主管。但他的口音无法改变,通缉令悬在头上,自己便心虚万分,在当地一次公安对保安的例行整顿中不辞而别,逃之夭夭,连工资都没领。他的情况引起当地公安的怀疑,一查网上的通缉令和其所在企业提供的照片和生活生理特征,证实化名为林金的人正是公安部悬赏通缉的在逃疑犯。联想到此人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包头,警方推测此人应当返回北方了。重点加强了对包头呼市等城市的布控,果然,在金宏森离开云南三个月后,在呼市落入法网。
金宏森的落网,导致G省的系列案件的定谳。恒运与联投的恩怨也彻底浮出水面。沉冤一年之久的苏宇阳案件再次被媒体报道。有媒体披露龙湖世纪总经理苏宇阳的身世,人们方知联投常务副总裁,分管联投系对外投资及金融债券业务的商界女强人于子苏也是这个系列案件的受害者。至今依旧单身的于子苏恐怕是国内最富有最有权势的女人了。总喜欢挖掘名人八卦消息的记者们在追述2004年春的一系列事件时有意无意地将于子苏与荣飞扯在一起。记者们懂得厉害,绝不敢让联投抓住文章的丝毫把柄,既想用故事外的故事吸引人,又怕引起联投的打压,文章便做的比较难了。只是追述挖掘了于子苏加盟联投后一系列金融战役的辉煌业绩,言辞之外让人看出了她与荣飞的亲密关系。
喜欢舞文弄墨的田玉当然能读懂记者们的言外之意。荣飞的夫人已死,身边有一个至今单身的得力女助手,任何人都不免联想一番。
田玉在05年不再外出旅游,而是进入父亲的小厂“参加工作”。现在已经担任了营销科副主任了。女儿的转变令父母欢喜,但最关心的还是女儿的终身。
因为有联投的例子搁在那儿,田玉开始研究自己家的这个小企业,从改革开放之初,父亲就借钱创立了这个生产童鞋的厂子,二十余年了,至今厂子的产值也只有五百余万,雇佣了二十名员工。为什么人家创业十几年就打造一个世界级的企业帝国而父亲的厂子却陷于维持呢。这个问题她找不到答案。问及父亲,父亲说在任何一行都有生而知之的天才存在,那是不能比的。既然你有心接管这个厂子,那就好好研究一番这些规章制度吧。
田玉潜心研究企业管理,沉湎于父亲从联投系一家外围企业“剽窃”来的规章制度中,对比着从其他企业收集而来的制度,发现联投企业管理文化中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顾及个人的发展,“让员工与企业共同成长。”“打造有抱负,受尊重的管理团队”是其文化的核心。比起国内某信息产业企业军事化管理的特点,联投对员工的管理其实非常宽松,比如对劳动纪律的考核,那个企业制度的原稿规定,每月发生三次以上的迟到早退无故缺岗将处于该员工一下处罚:在班后会上向所在班组(科室)同事说明迟到的缘由并向直接领导做出遵守纪律的保证。
她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个办法。问及父亲,父亲说一开始他也认为简直是迂腐,但事实却很好。他之前采取的罚款办法比起这个来效果差得多。员工交了罚款,就等于花钱买了犯错误的权力。而当中解释则充分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凡是一个有正常思维的人不可能没有羞耻心,想想看,如果让你当众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自己为什么迟到,那是一件很难堪的事!很多人宁愿交纳罚款也不愿这样做。
田玉发现类似的很多地方,初看不可思议,仔细想想大有深意。只有将员工当成企业的主人,员工才可能将企业当成自己的家。
田玉继续关注着北阳的消息。直到五月的某天王志敏意外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知晓了事情的某些内幕。
因为金宏森的落网,王志雄、郑会涛被北阳中院以雇凶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金宏森被判死缓。恒运集团董事长,恒运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王志鹏、安信公司董事长安信被认定犯有包庇罪,双双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安信和王志鹏的定罪关键的证据在于人证,王志鹏的秘书作证王志雄来总部时,曾与安信一同与王志鹏密商,声称如果陶氏入主北重之事无可挽回,将不得不采取其他措施。总之绝不能出现那种情况。因那次会议没有张昕参加,张昕因此逃脱了法律的追究。
一审结束,王志鹏和不服判决,向高院提出上诉。最后高院是否维持北阳中院的判决,关心此案的人们正在翘首以待。但此案的性质之恶劣,舆论之一边倒和荣飞夫人被害后官方给予的高礼遇足以表明,高院驳回中院判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一年未见的王志敏消瘦了许多。经历了如此的变故,不发生变化是不可能的。王志敏没有回答田玉关于这些日子在哪儿的问话。只是告诉她,她从上海来,已经办好了出国手续,地点是加拿大。
田玉问王志敏她母亲怎么办,王志敏说当然和她一起走了。难道还能将妈妈留在国内?田玉没有问恒运现在的处境,转念一想,既然志敏能出国,说明事情并不至于一败涂地。
劝慰都是苍白的,田玉刻意回避了注定让好友伤心的话题。对于即将离开自己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土地,王志敏颇多感慨,临别是对田玉说,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我哥最大的错误就是选错了对手,人家实力太大了。以卵击石,焉有不败之理。
这句话田玉却不能苟同。联投很强大,但联投很规矩,倒是恒运在田玉眼中就是罪犯无疑了。好友沦落至此,堂兄一只脚已踏进鬼门关,异母哥哥又陷牢狱,何必再争论这些呢?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