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不大明白他担心什么,但陈江安已经顾不上解释太多。
“一队人回去叫人,一队人马上跟我走!”
副将领命而去,只是转头的时候又想起什么,问道。
“统领叫人去哪?”
陈江安已经带队疾行,只来得及报上了一个地名。
副将在地图上翻看,一瞬间瞳孔紧缩。
陈江安在山上对峙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情况不对。
他虽然不是很了解永安侯这个人,但毕竟同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公事私事上总能遇到。
在陈江安眼中,这人野心勃勃,只要能活,必不可能轻易死去。
更不可能放任自己儿子替自己做决定一言不发!
出现在那里的不像是永安侯,更像是小侯爷带着一个永安侯的替身,就是为了给永安侯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过,陈江安并不吃他那一套,直接逼死对方。
他都已经成了永安侯舍弃的弃子,在这弃子身上,又能凝聚多少真心。
或许当年是有的,不然不会倾心培养,不会事到临头让对方一个人先跑。
可是生死在前,有些事情不能细琢磨,有些勇气,可能用过一次就没有了。
永安侯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到了最后关头,想过自己直面死亡而后险死还生的经历,他还是怂了。
只是,陈江安猜到了会有一条路通往山下,却没想到这条路通往了这个方向。
永安侯能够豢养的私兵大约一千人左右,当然这是明面上的。
但若是不想被人发现,他能掌控的数量不会比这个数量多的离谱。
京城之中已经有七八百人了。
这外面大约再有五六百人就是极限。
陈江安刚才大约见了三百多,也就是说,永安侯手中大约还有一支一百到三百人左右的私兵。
若是放在山里,这一股人当然不会让陈江安忌惮。
甚至放在任何一个方向都不会!
只有这里。
因为这里距离他们的计划太远了,甚至考虑到距离太远,陈江安在这儿只布置了五十人!
而带队的,更是从未领过兵的李如意!
也不知道该说是李如意的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时间调转,在午时左右,李如意便已经招呼大家换饭吃东西。
吃饱喝足,轮防的人去守着,剩下的人都各自忙碌着。
有人去捡柴,有人收拾营地里面,准备休息。
大家都觉得这次永安侯无论如何也不会从这里离开。
大家和李如意虽然没有那么熟悉,但对牟娘还是熟悉的。
而且,因为李如意更擅长露宿野外,大家虽然离开营地,但实际上并没有太糟糕的感觉。
越是到了紧要关头,大家也就跟着越放松下来。
眼看着雪都飘下来这么多了,那边的事情肯定快要结束了。
偶尔还有人能嬉笑两句,说起近日来京城里的趣事。
说到了趣事,似乎有人联想到了李如意,想起关于她的那些传闻。
也有听过丁鸿传的人跟李如意打听丁婆婆的往事。
大多时候,李如意都是一笑了之,对于许多人而言,丁婆婆像是充满了人性光辉的向往。
但对于李如意来说,终究还有些只要提及就难以平复的伤存在于她心头。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明白丁婆婆的层层选择,但那些刚强的,倔强的,冲动的,勇敢的……但她都不愿意说。
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很大方。
她和丁婆婆之间的往事,就像是她藏在灵魂之中璀璨的星光,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随着时间流逝,氛围越来越是轻松。
直到一阵奔袭的脚步声忽然出现。
不需要人示警,在这样空旷的氛围之中,李如意都不等永安侯的人出现就已经敏锐的感受到了异常。
一瞬间,她从火堆旁站起,当即招呼身边的人。
“吹号角,有人来了!”
刚才还说笑的人全都在一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
李如意从简陋的营地之中走出,吹起一声响亮的哨子,一匹马不知从何处奔跑而来。
等它到了近前,李如意翻身上马,直接朝着声音来处而去。
牟娘紧追着出来,有些担忧的叫她。
“当家的!”
李如意拉着缰绳回头看了牟娘一眼。
“你带人准备!来人太多了,咱们硬守怕是守不住。”
牟娘有些心慌,越是心慌,她越是无法静下心来捕捉来人的踪迹,一时间连精准的判断都无法做到。
这并不是牟娘不够冷静。
而是因为她太相信李如意的判断了!
她随着李如意出生入死,能让当家的说挡不住的,那必然是挡不下来的!
她紧追两步,连忙问道。
“多少人?我们能做什么?”
李如意已经跑出一阵,却还是留下了一个数字给她。
“二百人左右!”
牟娘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五十人对二百人。
装备差不多,实力不相上下。
他们守关,背后什么都没有,支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
而对方呢?
冲不过去全都得死!
冲过去,却是天高任鸟飞!
双方不管是从人数还是气势上,都相差太大。
有时候打架比的不光是实力,还有一股子的气势。
两边从气势上看,就已经天差地别了。
牟娘用力的深呼吸,看着李如意的背影,她知道,李如意是去给她们拖延时间的。
至于怎么拖延,能拖延多久,那都是李如意的事情。
可一旦人放过来了,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牟娘这边,必须得拿出一切能用的底牌。
她身后,低沉的号角声已经吹响,所有除了在各自埋伏点上的人之外,所有人都集结在了一起。
牟娘经历过刚才的慌乱,此时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她开始指挥手里的人。
一条一条的命令下达,所有能用的资源全都被人准备好,早先的布置还在,但那些还远远不够……
另一边,李如意策马而去,不过三里,绕过了两个弯,就已经远远的看见一队人朝着这边而来。
她勒住缰绳,伸出手拍了拍身下的马儿。
“咱们出生入死这么多次,这一回也要唱一出空城计了!”
低沉的号角声还在远处响着,永安侯那些人并没有任何波澜,不知道是心中早有猜测还是根本就没有听到。
李如意就这样骑在马背上,等着一行人靠近。
远远的,就有人看到了她。
“侯爷,前面有人……”
队伍之中只有永安侯一个人骑着马,听见有人说话,他扬手让人停下,这才弯下腰顶着风雪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那人重复一遍,永安侯这才点了点头。
“多少人?”
“看样子只有一个人,但是我好像听见号角的声音了。”
号角的声音本来就可以在空旷的地方传出很远,加上永安侯带着的也有一些高手,听见并不奇怪。
永安侯表情有些凝重,直接问道。
“能把前面的人射杀吗?”
那人看了看李如意的方向,有些犹豫的摇了摇头。
“有风雪,不敢保证。”
他们的羽箭不多了,之前射杀陈江安的那些人,有的羽箭能收回,有的根本收不回来。
今日有风雪,前面的情况未知,李如意如果身手比较好,想要躲过这箭似乎也并不是难事。
永安侯直起身子,看向了李如意的方向,朝着队伍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前进。
李如意看着队伍靠近,手已经放在腰间悬挂的刀上了。
等到双方越来越靠近,很多人也已经看到了她。
有人高声提醒永安侯。
“前面是个女人,目前看只有一个人!”
永安侯点了点头,队伍没有停下,但很多人都已经准备好直接冲杀过去了。
双方之间的氛围很是微妙。
剑拔弩张,又带着一种互相期待的诡异平衡。
率先打破平衡的是李如意。
她收回放在刀上的手,整个人都随着永安侯靠近的队伍放松下来。
等到双方距离差不多了,她才对着永安侯的方向拱手。
“在下诎洲郡日月门掌门,李如意!见过永安侯!”
李如意声音响亮却不刺耳,远远的一声,精准的传到了永安侯耳中。
永安侯一愣。
他从未想过李如意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样的人物,永安侯当然也听说过,不说早些年,李如意杀了丁白,夺回丁家和向家的一切,在朝堂之中还曾引起过一些波澜。
就说最近一段时间,丁鸿传在京城之中闹的沸沸扬扬,永安侯想要当做不知道都不行。
他示意那些准备攻击的人先等一等,一众人缓缓靠近了李如意的方向。
放在平日里,永安侯当然不会如此重视李如意这样的人。
他只会想着,如何打压再拉拢对方,想办法把李如意变成自己手里的刀。
只是如今,他正是无路可走的时候,如果真的有人能抛出橄榄枝来,他也不是很在乎这人的身份够不够。
虽然永安侯落魄了,但多年沉淀出的气场,让他仍然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到此刻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阶下囚了,身份地位甚至比不上江湖人出身的李如意。
永安侯最后停在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之上,也对着李如意的方向拱了拱手。
“李掌门!不知李掌门在此等候所为何意?”
李如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即便不施粉黛,也自有一股从容美艳。
她没有穿铠甲,穿的还是她在商队之中的衣服,带着一股江湖气,但并不厚重。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故事给人带来了很多的向往,永安侯虽然是第一次见李如意,却也敏锐的感受到了李如意身上和旁人不同的神秘感。
“侯爷,虽然你我二人素不相识,但我对侯爷却是仰慕许久啊!”
李如意吹捧别人的时候,向来可以不在乎脸面。
永安侯虽然心中还带着戒备,但看见年轻貌美,又颇有盛名的女子如此说,整个人还是下意识的放松了许多。
“李掌门这话,我就不懂了!”
李如意心中知道永安侯的想法,也明白,自己不可能让这样的人真正的放松戒备。
不过,她来本来就是为了给牟娘那边拖延更多的时间去布置,各种谎话也是随口就来。
“侯爷,我李如意是江湖人,不大懂朝堂上你来我往的那一套,有什么说什么,侯爷也别怪我性子直!”
李如意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样子,又让永安侯放松些许。
“想必侯爷对往后的事也早有打算,这一路如何走,心中也是早有规划的。”
“不过,我听说了侯爷的种种,也心中替侯爷不平,纵观侯爷一生,不说是青史留名,史书上总要浓墨重彩的记录一笔。”
“这样的人物,一路隐姓埋名,我终究于心不忍。”
“巧不巧,我手中正好有一支商队,正好又要回诎洲郡,而正好……诎洲郡就是我的地盘!”
“侯爷若是肯赏光,不如同我去诎洲郡看看如何?”
李如意这话说的确实很有江湖气,一股子不懂礼数的味道。
若是真正懂礼的人,怎么也要在这里搭建一个草亭,摆上一壶好酒……
这样的细节,也是永安侯看人的标准。
毕竟是见过了大世面的权贵,就算是落魄了,还在下意识的讲究个排场。
李如意如今的招揽在永安侯看来,心中就不大高兴了。
“诎洲郡地处北方,本侯不适应北边的气候,恐怕要让李掌门失望了!”
虽然说永安侯一路逃亡,怎么个逃法还没有定论,但和李如意这粗心大意泥腿子出身的江湖人相比,永安侯还是更期待自己当家做主说的算,或是投奔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主子!
比如说之前他选择的二皇子……
如今皇帝身体还算硬朗,夺嫡也还没有摆在台面上。
但太子和二皇子已经成年多年,看着大权当前,全都蠢蠢欲动。
最可怕的事情大约就是如此,新人已经成熟,但旧人还没有老去……
二皇子和太子又不一样。
太子到底名正言顺,只要脑子不犯蠢,谨小慎微不做让皇帝忌惮的事情,一段时间之内地位必然稳定。
可二皇子呢!?
他若是不争不抢,还能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