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很是感激,对着刘临轩拱手致谢。
刘临轩还是那君子模样,不以为意,笑着回礼,转身爬上马背。
礼部牵马的人回头看看,对此也是一样的不以为意。
榜眼罢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一众学子浩浩荡荡的出发,沿着京城的主干路游街。
皇榜已经张贴出了一段时间,对于这次的三甲大家已经有所耳闻。
只是,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有韩时安一人风光。
不说状元郎总是惹人关注,就说韩时安三元及第,已经是大齐开国至今首位。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又有许多人保驾护航才造就如此繁盛。
上辈子韩时安也是个状元,只是那时候他是几方势力博弈后的结果。
并不是因为他才华横溢。
也并没有状元应有的待遇。
就像今日的榜眼,连马背都上不去,但那牵马的人就在一旁看着都不会过去搭把手。
他被一路放逐,却没人为他说过一句话。
如今,也不过是时势造人罢了!
漫漫的人群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他一声。
韩时安后背瞬间挺直,下一刻,一个荷包朝着他的方向砸来。
韩时安一歪头,荷包擦着他的脸飞过,落到了另一边地上。
这一下,周围瞬间响起了一片起哄的声音。
韩时安连忙对着周围左右拱手。
“在下已成婚多年,谢过诸位厚爱,这后面许多年少有为的进士等着大家青睐,还望大家饶恕则个!”
韩时安直接讨饶,一副玩不起的样子。
霎时间人群之中响起了比刚才更大的声音。
“韩惧内!”
“韩惧内……”
“你都成了状元,还惧内?”
韩时安不觉得这话有多嘲讽,对着左右两边拱手。
不过,他到底年岁正好,这一路上荷包和鲜花还是朝着他扔来。
除了他之外,刘临轩也不遑多让。
后面的人群之中,也有那长的好看的少年郎得了些许关注。
徐梦居叹了口气,从自己脑门上摘下来一朵花。
托自己临阵突破的福气,他也是凭本事入了二甲。
不过,他在二甲之中名次如此靠前,就有些运气的成分了。
刘临轩得到的好处,他也得了!
那针对韩时安的考题,又何尝不是针对他。
和身后那些人不一样,韩时安的身手摆在着,落在他身上的东西,他就会潇洒的掸掉,而打向他脑袋的,他也总能精准的躲开。
这样的好身手,没有让人退避,反而让更多的东西朝他扔来。
荷包手帕鲜花发簪,甚至玉佩……
韩时安一路往前走着,笑着向周围的人拱手致歉,一直到他路过了李如意定的酒楼。
虽然有人牵马,但韩时安还是下意识的控制着马儿慢些走。
他朝着酒楼的方向寻找着,直到在人群中看见朝他招手的李如意。
这辈子,韩时安还是状元郎。
李如意还是在他打马游街的时候听见了许多人喊他的名字。
只是上辈子李如意越不过层层阻碍。
而这辈子,她翻越了千山万水,终于以她自己最纯粹的样子,站在了韩时安面前。
两人视线穿过时间和距离对视着。
韩时安上辈子也曾在人群之中寻找过李如意的踪影。
他好像每次考试都会错过她一点。
两人就那么错过着错过着……
没有对错,只有宿命因果。
不过这一生,他坚定的穿过了重重迷雾,勇敢的站在了李如意身边。
许多事情不必言说,他们相视一笑。
韩时安坐在马背上,李如意看着他,忽然转过身消失在了窗口。
韩时安惊慌了一瞬,但下一刻他就看见人又回来了,手里捏着一团鲜艳的花。
她叫他的名字。
“韩时安!”
周围不少人都被她明媚的笑脸吸引,有人心中不自觉的期盼,期盼韩时安也像是刚才躲开那些东西一样躲开李如意手里的花。
好像没了韩时安,李如意就可以任人采撷一般。
但下一刻,花儿在半空之中四散。
韩时安没有伸手等着,而是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挥手将所有的花揽入怀中。
马儿像是不知道他离开一般,继续前行,他足尖轻点,直接踩在马背之上,一翻身,抱着一捧花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仿佛一切都是大家眼花一般。
李如意深吸一口气,有些担心。
担心韩时安这样是不是太过招摇。
已经越过她窗口的马匹走远,韩时安没有再看她,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花,从中挑出最大的一朵,抬手插在了自己鬓边。
招摇又如何!
今日他可是一位年轻的状元郎,金榜题名,春风得意,有些朝气有何不可?
韩时安走过,周围的不少人才议论起来。
韩惧内的名声不是吹的,能让他如此的女子自然不做他想。
韩时安身后还有着今年的同期学子,路过那窗子时,总是要朝着李如意的方向看上几眼。
这一看,有人不禁感慨,这李如意自带家业名声,人又如此貌美,若是他娶了,想来也是要惧内的吧……
也有人觉得韩时安这就是装的,什么人能想出靠惧内出名的法子!
这些学子之中为了给自己安一个体面些的身份,有人把史书都要翻烂了,才给自己在其中找了个十分体面的祖宗。
有些人则是恨不得给达官显贵当儿子,才能得一个他心中所想的‘公平’。
与之相比,韩时安这一路下来,就有些过于顺畅了。
就像他拿下会元的时候,赌坊之中许多人都已经在心中认定他就是状元了!
毕竟三元及第的诱惑,皇帝也未必抵抗得了。
只是大家想的终究还是浅薄。
李如意目送韩时安离开,视线才扫过了身后那些进士同进士。
她收回了视线,坐在一屋子的花里,仔细回忆着自己刚才得知的消息。
今上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韩时安出身不必多说,他做了状元,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一瞬间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只是,今上除了给韩时安开了个后门之外,那位有些年纪的榜眼,也和往年的从不相似。
说来,这人李如意虽然是第一次看见,但其实还刚好听过他的名字。
这人姓钟,单名一个潜字。
李如意听说他不是因为他在学子之中多出名,恰恰相反,这些人在这些学子之中毫无名气。
而他被李如意关注的原因,是因为殿试那日,他的夫人曾经带着女儿在李如意的马车之中闲坐了小半日。
李如意忽然觉得,那个从来都没有被她当做一路人的钟夫人也有些意思。
朝局千变万化,所处其中的,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
打马游街过后,便是琼林宴。
李如意自然是参加不上,她收拾收拾东西,跟李大伯李大娘一起搬着酒楼房中的花篮回了家。
李十六扬眉吐气,比韩时安那个状元都更有中状元的派头。
一回去,几家如意坊便放起了鞭炮,主家有人中状元,这样的好事自然要庆贺,今日只要买东西就有送。
上午的时候大家还被状元的事情吸引,下午的时候,那些刚才看完打马游街的人们便都冲去了如意坊。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李如意回到家中,不少人都登门拜访。
有的是和如意坊合作的一些商队管事,有的是周围的邻居,还有一些是韩时安的同期,或是落榜了,想要过来给韩时安当幕僚的人。
而这,还是因为消息只在京城之中传播,京城周围的人没有听说的关系,不然上门的人还要更多。
李如意脱不开身,送礼的人都在她家门口排起了队。
也就是李如意在这里,不然换成旁人,一时间都很难把这么多或熟悉或陌生的关系梳理清楚。
但李如意早有准备,或者说,手里银钱凑手的人,随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邻居来了,李如意便收下礼物,在奉上回礼,与人客气两句送人离开。
商队的人来了,李如意便把没什么矛盾冲突的放在一起叫进来,贵重的礼物全都不要,告知大家等过了这阵子,李如意会在酒楼宴客,到时候再说。
而那些慕名而来的学子,李如意便推说韩时安不在,不方便招待,让人留下拜贴,等韩时安回来再说。
而这段时间同韩时安熟悉又落榜的学子,李如意不便接待,带礼物都收了,又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回礼奉上。
至于说自荐当幕僚的,李如意也都没得罪,但也不可能替韩时安答应。
韩时安一路走来,虽然看起来好友不多的样子。
但李如意一直都知道,他身边一直都有信得过的朋友。
县城之时,韩时安一文不名就有人愿意借他几十贯银钱做生意。
他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人,能弄来盐贴,能得到许多优待,这都是因为他身边一直都有朋友。
韩时安不说,李如意也不问,就像李如意也不会将自己所有的人脉都告诉韩时安一样。
韩时安若是真的去做官,身边肯定要有帮他做事的幕僚。
但和这些人相比,两辈子下来,还能让韩时安信任的人才更是值得他带在身边的。
所以李如意连问都不问,根本不去看这些人的品行能力,左右都是用不上信不着的。
等到韩时安回来,天都已经黑了。
他喝了不少酒,但那一捧花却被他一直抱了回来。
外面围着的人已经散了,那一地的狼藉也早有人打扫过。
韩时安从喧闹的街道走到了静谧的夜色。
上辈子他也经历过,但这辈子,却更不一样了!
一进院子,他就看见李如意正坐在房顶上摆弄着手里的笛子。
韩时安看了有些惊讶,他想要过去,但犹豫一下还是只走到了院中。
“师姐今日兴致这样好?”
李如意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要上来说说话儿吗?”
韩时安摇了摇头。
“我身上都是酒味儿,等我换一身衣裳!”
李如意答应一声,继续在房顶等他。
没一会儿人已经换了衣服简单洗漱,身上的酒味也散了大半。
韩时安原本酒量就不错,练武以后不光饭量见长,酒量也比上辈子更好了许多。
他喝了不少,但并没有太大的妨碍。
他一个纵跃到了房顶,踩着瓦片躺到了李如意的身边。
李如意吹响了笛子,传来了悠扬之中又略带着些滞塞的曲调。
这辈子她倒是没有吹过,都已经忘了许多,磕磕绊绊的。
两人一起走到了上辈子分别的地方。
双方之间总有些无法言说的感触。
韩时安看着李如意坐在那里,他伸出手去拨弄李如意垂落的发丝。
等到这一曲结束,他方才说道。
“今日过后,明日便有不少人要活动起来了!”
例如与放下笛子,转头去看他。
“你有何想法?”
韩时安想了想回道。
“随便吧!先在那里渡过三年,等期满,看看有没有机会。”
李如意听了这话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会直接过去。”
如果虽然做一个官,做到了三年期满,再去那里布置几年,以上辈子今上的寿命来看,怕是不大稳妥。
虽然说李如意觉得这个皇帝已经算是个很好的皇帝了,但寿命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不公之中又透着一股子的公平。
不管有多少钱,手握多少权,到寿了都是一样得死。
韩时安皱着眉。
“但是我想要一个更高的起点。”
上辈子韩时安是从一个九品芝麻官做起来的。
可这辈子,他有着光明的前程,完全可以从更便利的方向入手。
李如意看着他,想了想说道。
“你直接过去也会有个不错的官职吧!需要更高的官职吗?”
上辈子的韩时安没有身份背景。
可这辈子的韩时安不一样,他背后站着不少人呢!
韩时安还是沉默了一下。
李如意何其了解他这人,显然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浪费这三年是值得的,否则为什么一直沉默。
“你是不知道要走谁的门路吗?”
李如意看他这样,干脆把笛子一收,也跟着躺了下来。
韩时安摇了摇头。
“不是,我心中有很多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