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刘焉的话,刘备脸上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持续六十年的天灾,即使刘备只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也实在难以预料那将会发生什么。
但想了想,刘备还是露出了坚毅的神色,“那我就会尽力救助他们一甲子的时间。”
看见刘备坚毅的样子,刘焉笑了笑,摇了摇头,“这是当然的,我身为一州刺史,从小又有兼济天下的志向,自然是会如此的,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过,在刚刚的一瞬间,你有没有有过某种灰暗颓废的想法?”
刘焉突然又反问了刘备,似乎突袭般的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审视,甚至有些审问的看着刘备问道。
刘备不禁皱了皱眉头,虽然刘备只是一个刚开始游学的少年,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是那样的了解,但在这一瞬间,刘备莫名的有点不爽。
似乎,这像是一个思维的陷阱。
面前这位刺史,显然不是一个寻常的人。当然了,寻常的话,也担任不了刺史的职位了。
“没有。”
刘备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天灾怎么会出现这么长的时间?”
看着刘备,刘焉笑了笑,只是以为刘备在那里嘴硬。
刘焉原本也不相信那些方士之言的,但在此时此刻,刘焉只能选择相信。
这是为他所做之事,能有一个最好解释的理由。
“洛阳城中,有很多会望气观星占卜看天时的方士,你藏身在天师府中,想来对这种事情也是有些了解的吧。”
刘焉笑了笑,看着刘备意有所指的说道。
刘备不禁眉宇一动,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刘备自然不想给天师府惹上什么麻烦的,但刘备现在坐在这里,也说明面前的这位刺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刘备并没有辩解,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选择了沉默。
刘焉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少年,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继续着他的话题。
“那位太平道的张角,给出了更确切的说法。那些方士们,大都认为周天是在轮转的,而现在苍天已经死亡,接下来将会有黄天接替,但黄天接替需要一个过程,差不多需要一个甲子的时间。”
“在这一个甲子的时间里,周天将会不稳,各种天灾和异象将会频发。”
刘焉大致的说着,然后看向了刘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灾荒持续两三年,就会出现易子相食的局面,一甲子的光景,你能想象么?”
刘备听着,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刘备虽然家道中落,虽然也算是尚可的,但还能能够理解那些吃不饱饭人的日子的。
“共患难是很难的,接济他们嘴上说的简单,做上两三年也是可以,但真要持续一个甲子,你确定你还能要到接济需要的米粮么?”
刘焉向刘备问道,刘备低下了头,微微的叹了口气。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刘焉仰头说出了张角对于天道的判断,然后叹了口气,看向了也在沉思着的刘备,感慨的说道,“撑过了一甲子的时间,又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确会又是一片吉祥的场景,但这六十年该怎么过?”
“这个口号,实际上只是在足够品阶的官员中流传,尽量的不让那些流民知道。你知道这个看法一旦被普通人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么?”
刘备抬起了头,略微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刺史刘焉。
刘备毕竟只是初到洛阳。
看着刘备不解的眼神,刘焉很满意,继续感叹的说道。
“六十年,将会是大多数人的一生。”
刘焉叹了一声,接着露出了忧虑的表情,“如果有人告诉那些流民,他可能一辈子都要过着四处乞讨流浪的生活,他们会怎么办?在绝望之余,他们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刘焉接着诱导的说道,“一群饿了几年的人,在知道风调雨顺遥遥无期,甚至到他们老死也不会看到之后,为了能吃上哪怕一顿饱饭,你说他们会不会做出冲动的决定?”
“……”
刘备眉头彻底皱紧了起来,然后长长的吐了口气,眼睛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但很快,刘备的眼神就坚定起来,看向了眼前的这位冀州刺史,“那,刺史就全都杀了他们?”
刘备直接问道,这是所有事情的核心,虽然面前的人贵为一州刺史,刘备也尽量平缓着语气,但依旧能听出一点质问的味道。
刘焉也突然的有些生气,他发现他并不喜欢面前的这个少年。
如果不是事情到了这里,面前的这个少年根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还让他如此想方设法的进行对话。
这个少年一直不怎么说话,但一说话就让刘焉就有些气闷,也让刘焉意识到,他前面的一堆铺垫,似乎并没有多少的作用。
不过,刘焉还是沉住了气,房间之中,虽然看起来只有他们两人,但很可能,也有别人在听着。
说服面前的这个少年是刘焉的目的之一,能让可能的偷听者听到,更是刘焉的目的。
而且,面前的这个少年也很可能会将这里的对话说给别人听的。
“身为刺史,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的,一些小节该舍弃还是要舍弃的,一些牺牲总是在所难免的。岁枯岁荣,凛冽的寒冬,总会有作物随之消亡,天道本来就是无情的。”
刘焉叹了口气,似乎有莫大的苦衷和无奈。
“我收到了确切的情报,的确有人要掀起叛乱,捣毁粮仓,烧掉良田,发泄他们绝望的疯狂。这样的破坏将难以修复,将会产生更多的流民,也会失去很多救助他们的依仗。”
“只是没想到牵扯到了你们,这的确是误会。”
说着,刘焉露出了有些痛苦的表情,愧疚般的揉着额头,“身为一州刺史,我不能赌。于其事后补救,我选择了快刀斩乱麻,为了大义,也为了将来,在我看来是值得的,那起码不会让本郡本州人流离失所,失去了积攒多年的本钱。”
“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也能够将这件事情当作没有看到。”
刘焉有些无奈,又有些祈求般的看着刘备,这对于一州刺史而言,已经算是最低的姿态了。
“如果你将来也能坐到我这个位置,相信你也能够理解我的,任何的叛乱,对于帝国而言,都是莫大的损失,是要绝对避免的,一些事情总要由我们去做的。”
看着再次陷入沉默,像是在沉思的刘备,刘焉像是一位老师,循循善诱的说道。
此时,刘焉竟然又有了当初那种,在山中教学的感觉。
但是,刘焉再也不想回到那种日子和感觉之中了。
刘备则一直在静静的听着,并且为之认真的思考了起来,不只是面前这个刺史所说的话,也在考虑着他现在的情况和境遇。
“做恶就是做恶,不论是大义还是大节。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如此的。”
刘备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刺史刘焉,吐了口气,沉声而坚定的说道。
面前的是一位刺史,这位刺史又如此不辞口舌,甚至态度和蔼的在和刘备说着,如果是其他的时候,刘备会很是惶恐,不可能这般,语气有些直接的。
但,用手摸着怀中母亲的发簪,刘备是有些生气的。
“不过,为了母亲,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看到。”
刘备话锋一转,微微叹了口气,同意了刘焉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