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生背着一个塑料麻袋，里面装的是北京烤鸭，有点沉，肩膀勒出一个深的凹型，笔挺的西装下襟因此翘在胸前。一只手攥着麻袋，一只手手里提着行李箱，远远的看去，一半像出远门进货的生意人，一半像是出差的领导干部。
苏玲玲叫好了的士，等在校园里，见到陈重生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从寝室里走下来，她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笑你这个样子。”
“我这个样子，怎么了？”陈重生转着圈打量着自己。
“上车吧。”苏玲玲主动坐在了后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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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重生放好了的东西，挨着她坐了下来。
苏玲玲问：“唉，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买这么多烤鸭？”
陈重生说：“我来一趟北京也不容易，多少要给他们带一些东西回去吧。”
苏玲玲依旧不解地问：“他们是你的一些什么人？”
“都是一些我要感谢的人。”在陈重生心里，他要感谢的人太多了，秦副省长、江成河书记、陈志霞一家人、他的妹妹、小李子，包括县政府守厕所的胡大伯……他都要送，他不能厚此薄彼。
“我跟你不一样，我要感谢你的人，就只有我爸妈，还有我老公。”
“所以你就只买了两只。”
“嗯。我买多了，送谁呀？”
也是，陈重生依然觉得他和苏玲玲是有差别的。苏玲玲靠的是她爸妈和她老公，而他呢，一个乡下孩子，走到今天，那是许多人对他的鼓励、支持和帮助。
有的人一出生，嘴里就含着金钥匙，而有的人，却需要自己励精图治，发奋图强，努力打拼，即便是那样，也未必能达到他们的高度，和他们平起平坐而不被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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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重生他就属于后者，他偶尔对苏玲玲也会有羡慕、嫉妒，当然也会有恨，所以他感觉他和苏玲玲之间，总好像隔着一层东西，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厚厚的墙。
到了火车站，陈重生问：“师傅，到火车站多少钱？”
“给了，给了。”司机师傅应道。
“师傅，到底多少钱？”陈重生向前伸着头，又问。
“都跟你说了，钱，这位女同志已经给了。”司机师傅有点恼了。
苏玲玲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问了。
陈重生不顺气，嘴里嘀嘀咕咕，“我问……好多钱，给了，给了……答非所问。”
苏玲玲也埋怨道：“干嘛呢？不依不饶的。”
陈重生说：“我要把钱给你。我怎么老让你花钱呢？”
苏玲玲说：“几个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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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钱也不行。”陈重生说得铿锵有力，他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因为收了一个他自以为不值几个钱的手表，弄到停职的地步。
陈重生再也不会沾别人的便宜，拿别人的一丁点好处，他绝对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
司机师傅可能也看出了陈重生的执拗劲，不耐烦的说：“小伙子，我就没有见过你这号人的，服了你了，二十三块钱。你们可以下车了吧。”
苏玲玲催着：“行了，行了，快下车，人家师傅还要跑活呢。”
“你稍等……”陈重生拦住了她，从荷包里掏出他预留的回家的路费，一沓叠得角对角，大票在下，小票在上的钱票，他从中清出了十二块，递给苏玲玲。
陈重生跟她把钱分得这么清，之前他不是这样的，但她一细想，她买了电影票，陈重生就主动出了往返的车钱。
苏玲玲就觉得这样，彼此之间显得很生分、疏远，她狠狠地瞪着陈重生，也不伸手去接他的钱。
陈重生硬是把钱塞在她的手上，这才慢悠悠地下了车。
苏玲玲又气又恼，却拗不过他。
陈重生又背上那个塑料麻袋，手里还多了一个皮箱，那是苏玲玲的，他急匆匆的向候车大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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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玲玲跟在后面，空着手却追不上。
从北京到岚城，差不多有两个小时的火车车程。那个年代，在火车上消磨时间的最好方式就是睡觉。
苏玲玲不想睡觉，就开始打趣陈重生。
“我是不是还要找你钱？”
“找什么钱？”陈重生一脸懵。
“刚才搭的士，二十三块，一人一半，应该是十一块五。”
“没错。”
“你给我十二块，我还要找你五毛钱。”苏玲玲说着，就开始掏荷包。
“玲玲，有必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有必要，太有了，一分一毫都要算得清清楚楚，互不亏欠。”苏玲玲振振有词地说着，她掏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五毛钱的票子，手里拿着一块硬币，“要不，你把它咬开。你们男人劲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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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重生见苏玲不苟言笑，像是来真的，一时无所适从。
苏玲玲把硬币放在他口里，“来吧，别不好意思。”
陈重生嘴里噙着一块硬币，怔怔地望着苏玲玲。
苏玲玲噗嗤一声，呵呵大笑。
陈重生这才明白，他受了苏玲玲的愚弄，也不好朝她发脾气，只得把委屈吞进肚子。
苏玲玲笑嘻嘻地说：“开玩笑，别见意思啊。”
陈重生咕噜着，“反正在学校里，我就受你欺负，现在工作了，你还这样对我。”
“哪有？陈重生，在岚城师院，我可是经常保护你的。你忘了那次，你被那些玩气功的人，堵在办公室里……”
陈重生不再说话。